在日军还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追捕都找到嚣张的案犯时一行人已经回到了面摊汉子小店后的家。
在勉强容身的桶中蹲折了太久三人的手脚都在发麻,因此板车停在院坝中大敞着盖子,而里面是三个一动不动只在抽气缓缓的人,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此番情境怪渗人。
汉子话很多,他一个人站在院中看起来好像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好在有人回应他,气氛才不至于过于诡异。
莫小寒主动问:“大哥怎么称呼?”
“哦哦,这事儿是我给忘了说,车记面摊,我姓车。”
“原来是车大哥,小弟梁修,今晚多谢,但请允许我问一句吴大哥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位矮个汉子虽然话多但很容易害羞,他挠了挠脑袋才娓娓道来,“我看人很准的,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来找日本人麻烦的,城中哪里有日本人集会?不是今天的慰问会就是他们驻扎的县政府,你们就三个人难不成还敢去闯县政府,所以我猜你们肯定是要去酒楼。酒楼前大街、左巷都守着日本兵我哪敢去,虽然我还吃不起这家酒楼但平日里看还是看过的,我知道酒楼的窗大多开在右巷和后街,本来我是钻过那堵破墙准备去右巷等你们的,就赌个运气嘛,哪想到我运气真还好,在后街就把你们碰上了。”收到这儿他又指指耗子蹲的那个桶,“多亏了你下的药够劲儿,要是我早醒了可就生生错过了,咱们四个,嘿,都不知道能不能活。”
确实他们在后怕,虽然现在不知道这位姓车的出于什么动机帮了他们一把,但如果他真去了右巷恐怕现在已经被炸成了一摊肉了,还和着这些大粪一起。
终于缓过了酥麻的那股劲儿,他们仨一刻不停地钻了出来,就算没有凑近了互相闻也知道现在身上的味道肯定很不一般。
莫小寒倒还好,他身上的没脱完的戏服都是要烧掉的,这就苦了熊大哥和耗子两人。
车大哥带他进屋端出了一个火盆,在厅里点起了火将衣服烧得一点颜色不剩只有一对老师傅都人不出来的灰,接着他换上了车大哥暂时给他找出来的衣物,二月的山西还很凉光穿单薄的里衣是很难受的,因此就算高个儿的莫小寒此时看起来像个偷穿孩子衣服的大人他也不介意,毕竟家境困难的车大哥愿意将衣服给他穿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这套衣服连浆洗的痕迹都很淡一看便是舍不得穿的好衣服。
烧衣服的空当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主要是莫小寒在引导,虽然这样勇敢的善意由名为中国人的人发出不难理解,但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似乎有些超出了他们能想到的老百姓能够配合的范畴,所以他们很难不想进一步追究,这是一名特务连战士应有的职业嗅觉。
汉子被问到了为什么。
当注意到这三人进城时他是怎样的心情,是兴奋吗还是感念?
他分不太清到底是何种只知道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痛苦无望的清晨,他如往常一样出入城门备货,看着把守着城门说着异国语言的日本兵气不打一处来但敢怒不敢言最后皆化成一股窝囊抑或是怨怼。几个县之外的军队放任日军大张旗鼓的压迫他们,窝囊;自己空有一腔意气但同样什么也不敢,窝囊。怨那些带枪的大兵也怨自己,他记得从前县里头那些别着盒子枪的闲汉就只会欺负自己人。
他一向很会记人脸,这三个外来人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他主动出击了,问得很直白,毫无意外的得到了否认的回答,但这正好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是这座城里土生土长的人,他们的行动在他几十年对这座小县城的丈量中来看一点蛛丝马迹就足够全盘编织。
撤退经过的那个破墙洞就是他从隔壁小孩口中得来的。酒楼所在的那片街区充满酒绿灯红的靡靡,酒楼底下有一大座赌坊,酒楼周边一些门户里还经营着以雅掩俗的勾当,各家婶子怕自家小子学坏都严令禁止他们去这些地方胡闹,面摊直通那处回字型街区且精力充沛时时都呆在屋外的汉子就成了他们托付的对象,每日傍晚疯闹了一天的孩子们回来总是要到车叔叔处求情,求他不要告状,谁叫繁华太吸引人了呢。
虽然他言语上看起来不着调但做为大人十分清楚那些销金窟的可恶并打心底里希望这些小孩至少在这个乱世中能稍微好好的,因此每个小孩在他的看管和铁面无私下难有机会再去看热闹满足青春期躁动的好奇心。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但很不幸运的是那天他们遇上了原以为绝对不可能出入这些地方的车叔叔。贵人吃多了酒闹脾气非要吃城门口那家的面,这人由无赖起家从前蹲大街时就常在面摊捣乱讨面吃,偶尔兴起还要砸摊子。车大哥明白这厮不讲理起来的滋味忙不迭地装了面汤和面条亲送到他手里,凑巧回去时撞上了贼眉鼠眼的几个小子,于是小鬼们一边被拧着耳朵一边交代了他们的秘密路线,汉子才知道了穿墙洞的这条路,三个人才有机会顺利逃出升天。
他注视着灼灼的火盆回答说,我没胆子扛枪就做点能做的,你们进城里总是为了咱们百姓好哇。
把该处理的一切都处理好了后他们开始谋划要如何才能出城了,在原本的计划里他们决定先待在小院中伺机而动,当夜一定是禁戒最严格的他们三人没可能硬闯城门或者在城中游荡找寻其他方式出城,但这一系列的计划都被突然杀出的汉子打破,他们现在处于离城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望门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