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梧看着儿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神情,顿时反应过来。
“敢问兄台可认识张玄鹤老前辈?莫怪我多问,我家儿子之前因为我的疏忽在江浙一带走丢过,还是那位张老爷帮我把孩子送回来的。但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不知兄台可认得?”
张骥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张直也跑了过来,听到这个药铺掌柜说起张玄鹤下意识看了看张骥的表情。
果然,他也只是面上装作没有事,心里还在难过。于是张直替张骥开口道:“认得。你说的这位老爷是你面前这个人的父亲。但是在不久前……他已经去世了。”
小男孩听不懂什么叫做去世了,又拉了拉林梧的衣袖,掌柜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道:“请,节哀顺变。张老爷于我有大恩,丧礼我却并未去祭拜,实在有愧。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当初张老爷说什么也不要我的回报,既然你是他的儿子,那请一定要收下。”
说着就开始在钱袋子里掏钱。张直见状连忙按住了林梧掏钱的手。
“不用不用。既然张老爷生前不收你的回报,那生后他儿子也不会收你一文钱的。”
张骥也点点头开口道:“我看你一人经营这家药铺也很辛苦,连个伙计都没有。不用破费了。如果真的感念我爹爹的恩情,好生照顾好你儿子就好。莫要让他再撞上别人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也点点头,拽了拽父亲的衣袖。林梧心疼的抚过小桐的头,回答道:“等他再长大些就送去学堂请夫子教授。现在就我一个人,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药铺里此时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张直与张骥还有这对父子。林梧把人请到座椅上,着急忙慌的倒了几杯茶,请张直与张骥坐下。
张直看着掌柜忙里忙外的身影,还有这个茶杯杯沿的一个凹角,觉得这掌柜过的实在清贫。怎么还要自己带孩子?家中没有内人吗?
想到这张直就问了出来:“掌柜,你家中没有内室吗?怎么这么小的孩子还要让你在外面带着?”
林梧下意识地把衣袖后面的补丁藏住,神情有些悲戚。
“我家内人是一名医女,但是与那些只会接生的稳婆不一样,她是确确实实懂医术的大夫。生完孩子后就开始试草药,她是一个毒医,有一回试到了无解毒草,当场就暴毙了。”
张直震撼的嘴巴都没合拢。要有多醉心于草药才能把自己毒死,这难道就是大明李时珍?张骥却没有惊讶于试药而死,只是觉得这个掌柜与自己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张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此举十分不礼貌,连忙道歉。
“无妨,已经过去两年了,我也已经走出来了。只沉浸在悲伤中忘却现世,我的小桐又该怎么办呢?也请张公子节哀,凡事…都要向前看。”
张骥沉默的点了点头。凡事…都要向前看啊…
小桐在一旁还是什么都听不懂,药铺又来人了。张直与张骥就要起身道别。林梧赶紧把张直要的药递给了他。于是二人就离开了药铺。
张骥一路上心事重重,张直也没敢说话。自他回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张骥在他面前这种状态。
之前出京到十三布政司核案的时候他还曾误会过张骥,但在福建碰到了商续之后,又去了浙江与他一同查案,才知道张家旁支张玄鹤一脉竟然尽数被灭门。
那时候他才知道张骥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态度。他应该一直在找东厂与张家灭门案之间的联系,但是他虽说没有受到波及,也势必已经被东厂的人盯上了。
为了报仇,张骥连养家父母的尸体都没有去取,下棺安葬都是商续操办的。
所以在大理寺也是为了惑人视听,才装出一副怕事好讲话的样子。毕竟东厂的势力简直无孔不入。
是啊,东厂的势力无孔不入。
这边的商续去叫陆云顿这一步太心急了,已经被按察使司外东厂的探子察觉出不对劲来。
陆运顿只是掌管水利道的按察副使,这种民间的命案他是管不着的。商续应该找的是广南府知府。
可惜他一时心急只想到了陆云顿按察使的虚衔,没想到真正能管这件事的只有两个衙门。
一个是侬家土司的麒麟堂,一个是广南府知府。
按察使是没办法僭越直接受理民间案件的。
而此时按察使司内空无一人。陆云顿身边的差役本就少的可怜,这一带竟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东厂的人因为早上就注意到了张氏二人进了这里,没见到商续,也没跟上李家小姐。现在又看到按察使司内无人,就想从这里能找出点都督想要的东西。
于是在陆云顿被商续叫走后,他们立即去到府衙里开始搜集与商续监察御史有关的物件。
果然,在一本书册里,他们找到了一张信纸,上面写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虽说他们不认得,但是誊抄一份交给督主说不定有用。
于是商续本来要传给都察院的云南官员名单,再一次阴差阳错的被东厂的人看到了。
而那份名单的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广南府知府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