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顾不得理会这粗俗与荒唐,扬了脸,喝道:“姜主簿,你带了文书,我二人前去。”随着庾信一声招唤,主簿姜培宽立即提马来到面前。此人四十来岁,杏核眼,双眼皮,身着铠甲,明眼人一看他手扶腰马的架势,就知他是个外行。
此时,王顸终于明白,众人的衣着铠甲虽然相同,身份却不同,照样分了三六九等。这也可能就是湘东王之心机所在,差不多就是给安梁郡王配齐了一个小朝庭,什么样的角色都有,怎么使唤都行。看来,这是要做长期滞留北国的打算?
庾信与姜培宽并马而行,王顸暗想,若那城头之上有个蛮横之人,不由城下之人分说,一箭射过来,正中庾信的咽喉,算不算是天意?
过去,王顸曾认为自己是一个相信预感的人。此刻,他竟然感觉庾信内心中已经背叛了远在江陵的湘东王!杜牧耕更是早在被邀前往太和驿站为安梁郡王诊病之时,即已萌生了投靠北朝之心。
天下大势就在他们二位心里?凭什么?王顸自是不服,又苦于无计可施。再者,人脸上之表情确实不会撒谎。庾杜二人刚刚所流露之嘴脸,即是他两个内心世界之生动诠释……
脚下这条南北走向的官道笔直而厚重,由方方正正的红石板铺成,被清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官道与城门之间,相隔一片空场地,足有四十亩大小,砂石铺地,寸草不生。官道以东,先是一片结了薄冰的几十亩水面,四周散落的垂柳,差不多棵棵都要二人合抱,老态龙钟,摇摇欲坠。水面再往东,才是一片街衢密布的繁华所在。那片街衢看起来相距不远,若要打马跑过去,也需费些功夫,或许这就是隔山望路累死牛之理。由此判断,这驿站之地势,比那街衢之处高出了不少。
远远望去,从密如蚁穴的街衢中,另有一条官道向东北方向延伸出去,过一道石桥,直至远处的半山坡上,最终没入油黑的松林中。王顸不由得感慨此地风物与江陵城外之大不相同,官驿与民居,如此泾渭分明,虽说是商贾运集之地,却也在表明二者之间乃是井水不犯河水。
却说庾信二人信马由缰地来到驿站城门下,尚未曾开口,城头上即有人喊:“前方来人,即刻止步,下马前来回话。”
庾信并不下马,道:“我乃大梁国使节,奉命前往长安,现有通关文书,需呈贵国各路驿丞。”
“哦?”喊话之人似乎有点儿意外,却道:“驿丞大人没功夫跟你扯闲篇,既是往长安去的,那就继续前行吧,再走个小二十里,有个葫芦渡口,那里有官府设的店家,且去那里投宿。”
一听还要再走个小二十里,姜培宽喊道:“昨日我等行军半日,又走了整整一夜,马疲人乏,本打算就在此地寻一个歇脚之地,敬望大人通禀驿丞,便利为谢。”
“我说你罗嗦个毬哩嘛?嗯?驿站里头没空处,外头也没你住的地场,驿丞大人忙得很!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