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艽抱住的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穿着绿色的袍子,头上的两个小圆髻上各缠着一圈青绿色的小果子,身高刚到她的肩膀,身材不胖,脸上却带着婴儿肥,还有一个小小的双下巴,但五官精致,眼睛竟是绿色的,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年画娃娃,让秦艽忍不住伸出手好好地揉了一把他圆乎乎的包子脸。 “你怎么来了?” 诃黎无奈地掰下秦艽蹂.躏他脸颊的手,才道:“商陆大人有急事找你回去。” “什么急事?”秦艽闻言,正了正神色,不再和诃黎打闹,担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两天,赤芍山来了好漂亮的一个神女姐姐,她走以后,商陆大人就找了我来,让我帮忙想办法找你回去。那神女姐姐人可好了,没有因为我是妖怪就轻视我呢!就是后来来了一个好凶的天神……” “好了好了,”诃黎一旦讲起事情来就没完没了了,秦艽连忙打断他,“爹爹说了要马上回去吗?” 被打断了话的诃黎不开心地撇撇嘴,却又想到赶紧把秦艽带回去可是大魔尊商陆的叮嘱,虽说商陆被封印了,可对他这种小妖的威慑还在,更何况他还从小听过三千年前赤芍山的传说,一直对商陆十分敬畏,便忍痛把要说的话尽数咽下,只说正事:“嗯,商陆大人可是第一次直接和我对话,就为了找你,应该是很紧急的事,咱们现在就走吧。” 秦艽一想,确实如此,商陆从未在她游历中途召她回去,何况还是透过封印拜托诃黎前来,不知这样传递消息会不会让他受到封印反噬?想到这里,她顿时急迫起来,立刻就随诃黎回去了赤芍山,只匆匆留下了一张告别字条。 回到山上,父亲的事情确实十分紧急,她便把岭溪村的事情彻底抛之脑后,以至于甘遂叫她阿九她竟都没能想起来那段记忆。 回忆结束,秦艽叹了口气下床,打算到屋外去吹吹凉风。却见一个白衣身影直直地立在院中,月华如水,披在他身上莹莹生辉,宛若天神下凡。 秦艽的动作一顿,不自觉的笑意在眼底漾开,挑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甘遂转过身来,月色下莹白如玉的脸庞愈发飘然出仙,故作冷淡道: “我是回来问你,你是怎么拿走我的葫芦的?又用了什么打开?这可是大事,我得知晓了,下次才不会再上当。” “我用了点特殊的香,趁你没注意拿走的。至于怎么打开的,你那个葫芦还是挺难开的,所以你别担心,我最擅长空间之法,我能打开它,别人可不一定。” 甘遂闻言沉默了一瞬没说话。 “你现在知道了,怎么还在这儿?”秦艽看他没打算再次甩手离开,好奇地问。 甘遂噎了一会儿,才嘴硬道:“我是在等你们用完地藏铃,我费了这么大劲,再不好好守着,再被人抢了去,我不是亏大了。”甘遂说着这话,全无一丝在门派中当大师兄的威严,更无一毫在人间历练时备受尊崇的高人气质。 好像在她面前,总是会丧失理智,丢下矜持,面上的伪装全然不顾,只想随心而动。 秦艽也不戳穿,笑着看他:“哦,那你是得好好守着。” 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可真好看。甘遂的气突然一下子就消散了。 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上闲聊。 “你们要找谁?” 秦艽收了笑容,淡淡道:“我母亲。”眉眼间带上了些许忧愁。 “你们是魔族?” “你竟能看出来?”秦艽一惊,还带上了一些不知名的忐忑。 “因为师父的缘故,对魔族了解一些。” “你们修仙者不都是对魔族喊打喊杀的吗?” “从哪儿看出来的?” “话本子上写的。”秦艽话音刚落,看着甘遂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不对吗?” 秦艽气得戳了戳手里的笛子:“话本子怎么这么坑人呀?灼华那事就让我够丢人了。” “这次没坑你。多数修仙者确实是这样。”甘遂还是补充道。 “那你怎么这么淡定地和我坐在一起?” 她的眼睛澄澈如水,直勾勾地看着他,倒映着他的身影,好像这是她的全世界。甘遂忍不住唇角微勾,回道: “我是少数派。” …… 月色正好,如缎的光华倾洒在两人身上,晚间的风轻轻地路过,并着温柔的夜色包裹着他们。 甘遂又带着一壶当地酿的米酒,秦艽从未喝过这般好喝的酒,一杯一杯地停不下来,不一会儿话便多了起来。 “我从没有见过我娘。我爹他也有三千年没见过她了。” 甘遂闻言,扭头看她,她的神色落寞,他的眼里不由带上了一些心疼。 “当年我爹是神族,我娘是魔族,神魔相恋本就不被祝福,到后来,神魔大战爆发,两族关系处在最紧绷的时候,我娘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三千年后才得以聚了魂重新转世。我爹爹因此堕魔,现在知道我娘转世了,我们就来找她了。” “真好喝啊,甘遂你哪儿打来的酒?”她又眯着眼享受般地喝了一口,大着舌头道,“明天……明天你,再去打一车带上!” 她说着,脸颊上带着桃花般的微红,阖上了眼,粉嫩的嘴唇微微嘟着,一头倒在了甘遂的肩上。他心念一动,一年前她染了璀璨星光的眼眸,故作娇羞的姿态,劈开石椅的冷峻气场,和现在娇憨的神色重叠,惹得他像是被蛊惑般伸出手去,拂过她的发髻,扶正她的脑袋,让她在自己身上靠的更舒服一些,又忍不住想要微微揽过她的腰,轻轻碰碰她的脸。 他刚要伸出手,一个人就在他面前的夜色中现出了身形。即使身着玄衣,那人在漆黑的天色下,也仿佛带着光芒,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商陆冷冷的目光似警告一般拂过甘遂的手,然后便上前来抱起秦艽,转身便走。 “……伯父。”甘遂迟疑地叫住他。 “我们不熟。”商陆扭头看他,眼里如同看一只蝼蚁,“叫我魔尊。” 有如被一道雷电击中,甘遂愣在原地。 魔尊? 他竟然是魔尊? 他怎么就直接承认了是魔尊? 甘遂虽对秦艽父女两人的魔族身份早已接受,可商陆的魔尊身份就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一个修仙者面前,商陆竟也毫不避讳,是实力太强的自信?还是有所图谋的心机?他只是有天赋的凡人,应当也没什么值得商陆用魔尊身份来算计的才对。 甘遂一直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看起来再年轻的人当了父亲,都要有些为人父的护(老)犊(丈)子(人)心思,报出身份没有那么多理由,不过是震慑罢了。 秦艽第二日醒来,头疼得好像要炸开,正是前一日酗酒的结果。 她坐起身来看着自己房间里的装饰,后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是谁送她回的房间?甘遂么?他昨晚真的来过吗? 秦艽洗漱了一番,清醒了一些,揉着太阳穴走出了房门,就见甘遂正站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对她一笑,好似春风拂面,轻云出岫,小小客栈顿时满室生辉。秦艽颇有免疫力地回了个有气无力的笑容,甘遂就大步上前,递给她一个小瓶子。 “喝下去解解酒。” 她想也没想地接过喝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她终于抖擞精神,眼底的光芒又亮了起来:“早啊。” 甘遂刚要回答,商陆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似根本没看甘遂一眼,暗地里却给了他一记威压警告。 甘遂在怨鬼那儿受的伤还没好全,一个闷哼,攥紧了拳头。而秦艽已经转向她的父亲:“爹爹昨晚睡得好吗?” 商陆虽还是面无表情,目光却柔和了下来:“嗯,走吧。” 他虽对甘遂视若无物,却对甘遂跟着他们不置一词,让秦艽很是惊奇。 无论是御剑还是凌空,飞行的速度都太快,地藏铃的信息却微弱而易变,他们一不小心总是飞过头。 因此他们买了几匹马,用凡人的方式上路。秦艽是第一次骑马,很是新奇,若不是还有正事,一准儿撒欢跑开。 甘遂在商陆面前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她搭话,就只是默默地关注着她。说实话,这一路上的秦艽,和一年前的秦艽好像是一人,又好像不太一样。 一年前她是慵懒而冷淡的,现今是活泼又生动的,或许是因为两人熟悉了?或许是因为在有安全感的父亲身边?无论是哪一个她,好像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像是和自己刚好契合的灵魂,在这人间沧海中,那么巧遇见她,便再也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