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养猫的决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大概是天生犯冲,一人一猫很快便闹翻了脸。
起初,他们很和平地坐在一块儿吃东西。
房间内的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屋子里渐渐变得温暖而干燥,就连原本冷硬的空气也因此柔软了许多。
黑猫被一条大毛巾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免得湿漉漉的毛发蹭脏桌子。
他快速而不粗鲁地吃了一根热狗,一碟猫粮,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子都没掉。
吃完后,他熟练地舔了舔爪子,又抹了把嘴,将胡子擦得铮亮发光。
一套流程做完,黑猫半眯着眼睛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在暖呼呼的风中很放松地趴着。
胡子被暖风吹得微微发颤,身下的桌子暂且当猫窝,身上的毛巾勉强做被子,他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黑猫像是做了噩梦,毛发嘭地炸开,他浑身一激灵,飞快醒了过来。
金色的猫眼中还残留着些许恐慌,他惊惶四顾,及至看到林森的脸,锐利的瞳孔才渐渐恢复平静。
黑猫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一切不是做梦,他真的找到了森森,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不过他很快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
黑猫看着桌上一堆被吃空的打包盒,还有好大一把热狗签子,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记得自己进食的时候,森森在吃东西。
他吃完打理卫生的时候,森森在吃东西。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吃。
她到底吃了多少?
林森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热狗。
热狗烤得爆开,露出鲜红的,美味多汁的肉馅儿,再沾上满满的辣椒粉,显得无比诱人。
她却莫名觉得焦躁与厌恶。
一看到满桌子的热狗,她就想起了地铁站里那根,被猫施舍的,滚在地上,沾满灰尘的热狗。
为什么她当时很想很想捡起来?
林森,她质问自己,你为什么会想要捡起来?
你是狗吗?
你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吗?
连地上的垃圾都想捡来吃?
她潜意识里知道原因,却根本不愿想明白。
一根、两根、三根……十根……二十根……五十根……她死命往嘴里强塞,仿佛是在惩罚自己的浅薄。
脆弱的胃部愤怒地表达抗议。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食量!
她反胃,她干呕,她想吐。
她还在往嘴里塞!
你在干什么?!黑猫用爪子扒拉林森的手腕,着急得喵喵直叫,不要吃了!
林森半点不领情。
她倔强地往嘴里塞着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食物,含含糊糊骂道:“走开,不要打扰我吃东西!”
黑猫扒拉的动作更显急切。
停下!
不许吃了!
听到没有!
任性的小崽子不听话,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塞啊塞,越阻拦越来劲。
她说:“就要吃!”
她说:“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说:“谁稀罕一只猫的施舍?我自己就可以买很多很多。”
她不稀罕的,一点都不稀罕!
黑猫也没想到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森森居然还把半根热狗的事记在心里。
初见时他看森森瘦得那样可怜,以为这孩子没钱吃饭饿了肚子,所以才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口粮送给她,哪里想到她会这样抵触,这样反感?
养猫崽是猫爸的责任,他不知森森会讨厌爸爸找来的食物。
“森森,别犯倔,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黑猫耐着性子劝告。
林森被一阵喵喵叫得心烦。
那只黑漆漆的猫爪子在她手腕上扒啊扒,讨厌死了!
“干嘛啊,你好烦。”她气鼓鼓地发脾气。
“像你这种擅作主张的猫咪真是讨厌,先是自以为是来可怜我,追着撵着要给我送食物,脸皮厚得要死,赶都赶不走。现在发现我不缺食物了,却又不许我吃。”
她恶意挖苦道:“连人家吃什么都要管,你以为你是谁,太平洋上的警察吗?难怪没人要你。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抛弃的吧?”
明明塞下去的食物都堵到嗓子眼来了,明明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快要撑不住了,她还是嘴上不饶猫,甚至又拿起一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跟那热狗有仇。
黑猫终于被气得失去理智,伸出猫爪子狠狠给了她两巴掌。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揍,打就完事了!
猝不及防被呼了两巴掌,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猫崽懵逼了好久,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被揍了?
她居然被揍了!
林森万分震惊:“你打我?”
林森难以置信:“你居然打我?!”
这只猫,这只猫他怎么敢?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谁动手?
是在对一位美丽、善良、可爱,且好心收养他这个流浪猫的铲屎官动手!
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骤然生出的怒火让她气势汹汹地抬起了手。
——却在落下去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挣扎许久,又自己收了回来。
然后抓起吃剩的签签。
——却……再次挫败地放了下去。
万一、万一戳到猫的眼睛怎么办?
该死,她为什么要为这只猫考虑?
这可恶的、蛊惑人心的魔鬼!
好半天,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工具——一包软绵绵的纸巾。
林森愤怒的将纸巾扔向猫咪,大叫道:“来吧,来干一架吧,我不怕你!”
黑猫身手矫健,毫发无损地躲开了她的攻击。
没打着,好丢脸。
林森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不甘心自己那一下居然落了空,当即就要找其他“武器”。
但找来找去,还是只有那包纸最合适。
她只好气冲冲地冲过去,将自己扔出去的纸巾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