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筠很清楚,此事与云珏毫无关系。
她之所以会不辞辛劳几度插手,只是因为尹叙。
不等云珏开口,冯筠又道:“请云娘子放心,冯某知你为何如此,冯某对尹兄并无怨怼,正如祭酒所言,此事已揭过,冯某不想再生波澜。”
冯筠的措辞并不温和,说是逐客令也不为过。
但凡换个女子,此刻少不得愤怒羞恼,道他不识好歹。
然云珏只是静静听他说完,脸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慢悠悠道:“你既下逐客令,我便没有厚着脸贴上来的道理。”
她眼珠滴溜溜转,语气一转:“我也不喜欢为琐事纠缠,你方才不是说欠我人情,又请我不必再来么?可以,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不仅不会再来打扰你,什么人情俗礼,咱们都两清。”
冯筠神色淡定,主动道:“你想问,这件事中,是谁抄袭了谁?”
云珏却摇头:“尹叙不可能抄袭你的诗作。”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甚至不惨杂一丝犹豫与怀疑,冯筠生生一怔,旋即露出几分自嘲。
“所以,云娘子觉得……”
“冯师兄你误会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云珏打断冯筠的话,低头在腰间的兜兜里翻出一张纸展开来。
“我是想请师兄读一读这首诗,然后告诉我,你觉得它写的怎么样?”
冯筠完全跟不上云珏的思路:“品、品诗?”
她并不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是什么,而是让他帮忙品鉴一首诗,就算扯清?
虽然闹不懂她在想什么,冯筠还是快刀斩乱麻:“好,一言为定。”
得他首允,云珏露出笑脸,喜滋滋把自己的诗奉上:“请赐教!”
少女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冯筠眼神轻闪,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
云珏似乎并无察觉,递交诗文后也没再往前,神情里带着几分期待,像是个在等待夫子点评的学生。
冯筠轻叹一声,展诗细读——
【小楼倚栏知春来,新燕衔泥暖阁开。对镜簪花铅华覆,拂衣摇扇千花摆。裁柳送香难解意,月下花前独徘徊。吴歌不度巫山外,忽来夜梦入君怀。】
还没读完,冯筠心中就已生了赧。
若非云珏在国子监对尹叙的痴迷人尽皆知,他会以为这是云珏送他的情诗。
思及此,冯筠又觉无奈。
他曾听同窗戏言云珏给尹叙送情诗的事。
就连今日,她也没耽误功夫,偷偷跑去看了尹叙好几次。
或许,她打的是个让他帮忙品鉴,按照尹叙喜好来修改措辞的主意。
可她或许不知,男人无心无情时,任是再赤诚动人,也不过是感动自己。
而他,一个连家中生计都难负担的男人,为了在学中出人头地,得朝廷青睐任用,就已花去了全部精力。
什么春色,什么锦上添花的凌云壮志,亦或是眼前这份小女儿情态,全都无心品评。
对现在的他来说,入朝为官,更多是为稳住生计,奉养寡母以报生养之恩。
然而,面对眼前少女满怀期待的一双黑眸,冯筠只能压下躁意,思索着赞美之词。
他对男女之情实在不通,想来想去,也只是憋出一句:“写的很好。”
殊不知,简单一句,却让云珏双眸放彩,骤然高兴起来。
她上前一步,确认道:“你真的觉得我写的好?”
冯筠被她的热情冲的一愣,俊秀的脸颊竟有些生热,胡乱点头:“嗯。”
“太好了!”云珏双手合十一击掌,笃定道:“我就知道不是因为我写的不好,是因为博士对我有偏见,才叫我重写!”
冯筠一听,眼珠子险些等出来:“你把这首诗呈交给博士!??”
同一时间,窄旧的小屋外响起一道沉沉的咳嗽声。
似是被呛了口水。
云珏表情一怔,疑惑四顾:“咦,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荫蔽的巷道一角,随侍惊惶的看着向来从容有度的郎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下意识要张口。
尹叙抢先竖手,示意他莫要出声,又飞快抽出手帕按在嘴上,忍过了喉头那阵难受。
……
冯筠哪里还听得到别的声音。
太大胆了,她简直太大胆了!
虽听说过她出身将门,又时常出入玉门关游玩,所以才将性子养的外向奔放。
可……可这也太奔放了!
震惊之余,冯筠又生出几分轻视。
这女子明明生来尊贵,有机会也有能力做更多事,却独将男女情爱看的比天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