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让殿内之人神色凝重,有的已经在顺着她的话低头思索。
她环顾目下,“冯翊、北地、京兆、新平,这关中四郡,同一州治之下,怎么就产量差别如此之大?陈司农、还有殿上诸位,可有想过?”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闭口不言,陈善本意还想辩驳,但终究无法否认,于是只好闭嘴。
其他人也都不吭声了,他们都知道,陆昭漪的话,说的极是,各地粮报,与年初接手过来的天下良田所出的产量,完全对不上号。
见他们沉默,于是乎,陆昭漪又抬首,直视廷臣,“今年的天灾不算严重,可我们也得防备着,就怕万一,有人趁机出来制造一些人祸,那百姓们不就遭殃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陆承业席间起身,走出来冲夏裴叩拜,“臣正好一个提议……”
转瞬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吸引过去,夏裴眯眼,示意他继续说。
“各地粮仓储备,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卿应是最清楚的,只需将过去一年来,大司农所呈之积田详加审阅,与今年收成再进行比对,便可知今年是收成欠佳,还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陆承业说完,便趴着,等待夏裴的回应。
“南阳侯的提议很好,既然是这样,朕便依此法。”夏裴微微颔首,瞧向陈善,“陈卿先回去,让人整理成册,朕要亲自过目。”
不料,大司农卿还没说话,倒是司农丞郭阳,站出来反击,“陛下,臣听不下去了,故而失礼!陆侍郎与南阳侯此言,摆明了是在诋毁关中士族,臣恳请陛下三思!”
远远地,一双眸子微闪,陆昭漪勾起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抬了嗓音,“哟,我等商议了半天,原来朝中有个心系关中的同僚在这呢!”
她暗指的,就是郭阳,语气讥讽,不像是深思之后说出的。
此话脱口而出,众人纷纷看向郭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关中官僚们辩解,还是在夏裴面前,这摆明了心底有鬼。
顿时,他面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他不该说的!
当即,他改口,“臣,只是担忧关中安危,并非为了给关中士族辩解,还望陛下明鉴!”
“哦?”夏裴眯眼,似笑非笑,“朕记得,你的亲族弟兄,大都是在安定、扶风两郡,而不是京兆与天水二郡吧?”
郭阳面色惨白。
“陛下明察,臣的家人,都在天水郡,京兆只有一位庶弟,家族庶妹嫁了扶风郡掾曹,还有两位族弟在安定担任官职。”
“真是好庞大的家族啊……”夏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郭卿不必如此惊慌,朕只是问问罢了。”
“臣谢陛下!”郭阳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趴在地板上,连连叩首。
显然是被吓着了。
瞧着这场景,陆昭漪不由嗤笑一声。
“行吧!诸卿不必相争了。”最后夏裴打个圆场,作为收尾,“对于关中粮仓之事,朕已然有了想法。”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声叫了“陈善”。
下位,大司农卿陈善端坐,于席间跪趴着听宣。
“你且找个人,去一趟雍州长安,让许禄将今年谷稻收成重新排查一遍,给朕做个记录,送回洛京来!命雍州刺史褚中娄,点查各郡粮库,写成奏表交给朕。”
既已至此,那此次殿议就此告一段落。
最终夏裴也没怨郭阳的殿上发言,谁都没有指责,一如往常走下殿阶,与内侍准备出门。
临走时,
陆昭漪起身赶忙冲上圣驾前,头埋得很低,抬手将裘批与手暖送还,却不巧被他拒绝。
“你拿着,朕不缺……”夏裴回望,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绕过了她,与内侍同去。
陆昭漪攥紧手暖,看着渐行渐远的龙辇,心底涌现复杂情绪。
朝臣们熙熙攘攘的往外走,外面业已滴滴雨下,她仰头望着阴郁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陆娘子对雍州之事,是如何看的?”太尉长史卫恒出现她的身后,问道。
她边走边对回应着,满脸平静,“许禄不是还没到长安吗?一切的消息,都未有定数。而我此刻更关心的,并非雍州,而是南阳。”
“哦?”卫恒惊诧,“何出此言呢?”
陆昭漪低着头,手暖把器随即发出叮叮的响声。
“你说,上一任京兆尹为何非要将上洛并入管辖,不惜撤尹置郡,不惜官位不保,也要做到这些?”她转头看着卫恒,眼睛里泛着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