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韩国栋为端掉“海妈”为中心的贩毒集团,需要打入对方内部。
那时候的闻山在一个教育机构里教书。
他发现自己的学生不对劲,顺藤摸瓜后发现一个‘海妈集团’下的毒贩,和探查的缉毒警正撞一起。
卧底任务还没有指派。
闻山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主动找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去吧。”
韩国栋震惊地看着他,断然拒绝,“不行。”
闻山将黄焖鸡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笑着说道:“难得吃一顿好的,别一上来就这么扫兴。”
吃什么吃?
这是小事吗?他提起来就像吃饭一样,浑不在意。
他们认识这么些年,闻山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他的线人,只不过并不是扎堆毒贩里的,往往是偶然发现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再报给警察。
说是线人也不能算是。
说不是,可也算是。
他毕竟有着正经的工作,还那么年轻,又不是体制系统内的人,尽管,他是有些侦查手段,洞悉人心的能力。
但是,韩国栋怎么也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深入毒贩窝里。
有个万一,活生生的一条命就要折在里面。
他没心情吃,闻山却吃得很欢。
抽纸擤了擤被辣出来的鼻涕,很没所谓地说道:“你说过警察被发现就是生不如死,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的少之又少,我不一样,我不是警察,所以不用被发现。”
他是在说什么笑话?
他不是警察,可他是警察的人,被发现的下场有什么区别吗?一贯插科打诨。
韩国栋气得拿起筷子,不理他,埋头吃饭,还没吃两口就呛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辣的。
闻山笑了笑,脱口而出,“你怎么跟林默一样,吃黄焖鸡还没吃两口就会被呛着?”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神情一时僵住。
韩国栋喝了口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提,就此揭过。
吃完结账后,两人一起在学校周边散步,前面有两个高中少年,校服不好好穿,一个搭在肩上,一个系在腰间,两人说着笑着,并肩前行,闻山忽然间就恍了神。
“林默,还好吗?”
韩国栋看了他一眼,“还好,现在在泰州市派出所里。”
闻山停住脚步,看着韩国栋,“我刚才在店里说的不是开玩笑,希望你认真考虑。我比警察打入进去更要容易一点,因为我是闻震东的儿子。”
说到这点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看来,这也算是别人没有的优势。
“我不是脑子抽了才突然想要去当什么卧底,我想要找到闻震东,问一个答案。你就当可怜我,算是弥补我不能当警察的缺憾。”
韩国栋沉沉地吐了口气,“闻山,当卧底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怀疑就会被发现,你知道自己一旦进去要经受着多少考验吗?你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只是还没亲身体验过。”
“你……”他这简直是胡闹。
“你得承认用我比用警察方便得多,他们进去还要编一个身份,还要伪装自己不会开枪,但我的身份直接就可以用。”
“没有人会怀疑,我也不用伪装,从我的经历,他们天然就会相信,杀人犯的儿子,毒贩的儿子,违法乱纪有着阴暗的一面,混得这么差走到这个地步再正常不过。”
他的语气很平静淡然。
只是在陈述事实。
韩国栋心里却很不好受,看着他认真无比的眼神,最终说道:“我再想想。”
卧底计划开始的前一天。
闻山坐在自己狭小逼仄里的出租屋里写下自己的遗书。
他的旁边放了一杯水,几近透明薄逸的雾气氤氲,眉宇间神色认真,房间里很安静,就只有他一个人,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悉悉索索细微的声音,无端地让人觉得安宁沉静。
他没有花多长时间,大概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样子。
没有纠结没有犹豫,搁下笔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看着那个名字,像是提前的告别,很郑重很平静的告别。
他把纸张小心地折叠好,放进信封内。
韩国栋从外面走了进来,“写好了?”
闻山“嗯”了一声,把遗书递给韩国栋,“如果我死了的话,就给他吧。原本是觉得写遗书这个环节对我来说没有必要,但后来想了想,死都死了,总得告诉他一声。”
韩国栋神情复杂,“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能商量的都商量了,他看着韩国栋,“我只有一个条件,可能有一天我会和他碰上,不要告诉他,他……他是一个柔软的人,呵呵,虽然总是板着一张木头脸,但他真的……”
他真的很好。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然后笑了起来,“让他恨我好了,一直恨着,再掺杂其他的,他就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