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极端强横之气压之下,陆川膝际不由陡然一屈,随即便赤目圆睁,硬抗那股压抑之力,全身骨骼发出沉闷挤压之嘎吱声,不绝于耳。
“诚有几分胆略也!”
陆坤见陆川在其气息威压下犹能不跪,眼中寒意更甚,而那压迫之气亦是愈加强盛,乃至陆川立足之地,砰然一声,地板竟被压得爆裂四散。
陆川体内玄力狂涌,死死抵御着令其动弹不得之气压,至此方彻悟,玄丹境与化气境之间,差距之巨,实非言语可尽述。
周身重压,屡屡欲迫其双膝跪地,而其目光闪烁不定,心中急谋自力与所有底牌。
然待筹谋既毕,心绪不免下沉,化气境之陆坤,实乃强横无比。
“陆坤兄长!”
陆梅见陆川面赤如血,似连肤下血脉皆将迸裂,复又急声言之。
无论如何,陆川终归与陆氏宗族有所关联,今朝当众受此折辱,颜面大损,情何以堪。
闻陆梅音带微祈,陆坤眉轻锁,随即双手负于背,俯视陆川,彼身已微弯,淡言曰:
“陆梅之面故,陆川,若能承吾气息之压而步出离去,前事如烟,不复究矣。”
陆川之躯,在注视之下,颤栗难止,怒极之情汹涌,几欲爆裂而出,与陆坤生死相搏,纵使结局难免毙命于此地!
“陆川,吾等联手,并中品玄傀之力,或有二成之机令其重创乃至陨落。”
“若心有意,吾当为助。”
小鹫之声,沉郁间,响于陆川心田,时其目赤若狂。
“二成…!?”
闻此微乎其微之机,陆川愤怒掩理智,忽又清醒许多。
血眸紧锁高傲视之陆坤,未再多言,转体维艰,步伐沉如岳,缓缓向石殿外行去。
彼深知,此局非力所能解,即便侥幸诛陆坤,又将何如?
随之必是陆氏宗族之怒,怒焰之下,陆家首当其冲,无情铲除,盖因今日之陆川,较之陆坤,实无价值可比也。
今之陆川,无力于陆氏宗族怒焰中保全陆府,盖因其力未逮也!
“陆川…”
睹陆川终择理智而弃冲动,小鹫声中添轻叹。
彼知少年血气方刚,作此抉择,其难何极!
虽于今局,此为至智之举。
石室之内,跫声沉沉,回响不绝,威势渐隆,陆川之身,毛孔间忽有殷红血珠渗出,沿肌理而下,步步践踏,皆留赤痕于地,触目惊心,血色之路延伸。
然其行步坚定,若磐石不可移,毅然向石室外迈去,背影决绝。
观者原以戏谑心态待之,此刻皆收起轻慢,目光凝重,少年之坚韧不拔,动人心神,引人共鸣。
慕容洁儿立于石室之侧,静观那血衣少年缓缓前行,清眸微动,波光粼粼。
少年眼瞳赤红如火,内藏烈焰熊熊,与那令人震撼之坚韧意志,尽落慕容洁儿眼中,触动心弦。
陆川身披血衣,腥风扑面而来,步态蹒跚,于慕容洁儿之侧擦肩而过,不发一语。
慕容洁儿素手微紧,或为少年眸中隐现之坚韧所撼,亦或心有柔情一闪,终是默然无语。
石室之内,众目睽睽,陆川足音沉重,穿越青铜巨扉而出,其气势磅礴,似岳压顶,转瞬却消散无形。
重压既释,陆川口喷丹血,单膝跪地,勉力自持,不复回望,拖曳血痕,缓缓而逝。
夕阳残照,一路血迹赫然在目,触人心魄。
及至其影将没尘埃,一低哑之声,如受伤兽吼,缓缓荡起,绕梁石室,经久不息。
“陆坤,越二载,宗族族会之日,今日之辱,吾当万倍偿之!”
陆梅凝视地面上斑斑血痕,贝齿轻咬红唇,陆川所展现出坚如磐石之志,令四周众人无不动容。
陆梅深吸一口气息,观陆坤颜面仍旧波澜不惊,而心中雪亮,此人素来自负,于陆氏宗族中独占鳌头,恐怕已为自己悄然铸就强敌。
至若两年后之宗族盛会,彼深信,那位少年必将莅临!
届时之陆氏宗族,定因陆川而风云际会,天地为之色变!
陆川之远离,石殿内依旧沉寂,众人皆震惊于陆川竟能承受化气境强者气息之威压。
玄丹境大圆满,虽闻似与化气境仅隔二阶,其间差别,实则天壤之别也。
玄丹境大圆满者,或可于朱城之地称雄,然置于外界,则难登大雅之堂。
唯化神三境之士,方能在大阳帝国声名鹊起,否则,不过庸常耳。
化神初境之化形境强者,轻而易举可破十位玄丹境大圆满强者联手,此差距何其巨哉!
非数量所能弥合!
陆川乾元境之时能与小玄丹境者相抗,然于玄丹境大圆满之际,欲敌已入化气境之陆坤,实为艰难。
故众人见其竟抗陆坤之威而出石殿,心下无不动容,如此坚韧意志,殊难料于一少年身上,犹带稚气者。
“陆坤兄,观此血痕足迹,似汝此次又添一劲敌矣。”
汪阎目微阖,旋即笑言。
闻斯言,陆坤但付一笑,淡然谓曰:
“欲借吾名以扬四海者,于大阳帝国不知其数,况乎一人哉?”
“然此辈多徒具忿气而泄之能事耳,及至省悟,自当笑其幼稚矣。”
汪阎亦笑,其目凝于地之血痕,而目微阖。
朱焰山脉孤峰之上,陆川磐石为席,身之血渍已化血枷而落。
先前气息之压,虽伤看似可怖,实则无大碍。
陆坤意在彰显威严,使陆川屈膝于前,未料此事于陆川,断难容忍。
天可跪,地可跪,父母可跪,独不向陆坤折腰!
阳儿伏于陆川之后,似解陆川心绪不佳,遂默然伴之,不复嘈杂。
“竖子,真骨气也!”
光华凝聚,小鹫现于陆川目前,今非昔比,不复嘲弄,乃举爪相赞。
“受辱若此,犹云骨气?”
陆川一笑,自嘲之意甚浓。
“竖子,设使汝当日果真舍身忘死与之相搏,此亦可谓汝有胆略,旁观者或赞汝之勇,继而哀汝之殇。”
“然则,尔陆氏一门将一蹶不振,双亲痛心疾首,乃至若真能手刃此人,汝之结局亦复如是,且累及陆家满门,其理昭然,盖因今日之汝,尚未及彼身价也。”
小鹫微哂,语带深长曰:
“时或拼命非为英勇,真大丈夫者,知隐忍退避之时,即便世态炎凉,人言可畏,亦能置若罔闻,此方为真勇毅也。”
“唯有自存性命,方有望逆转乾坤。”
“待汝一日强于陆坤,纵手刃之,陆氏宗族亦不敢再对陆家轻举妄动,此中道理,汝心自明。”
“故尔适才择此貌似最辱之策,吾首次心生佩服于汝之抉择也。”
陆川深吸一口气,仰视苍穹,忽而言曰:
“吾欲于两载之后胜之,可乎?”
“可也,然其道阻且长。”
小鹫缓缓颔首,续言:
“此人之资,确为卓绝,复有陆氏宗族为靠,故能无所忌惮,尽享修行之良机。”
“尔虽进境,彼或以更快之速前行。”
“两年光阴,瞬息即逝,寻常玄丹境大圆满者,欲破壳化形境,非数载乃至十数载不能,况彼已至化气境矣!”
陆川默然点头,心知此事艰巨非常,然则,
“两载后,吾必胜之!”
少年话语坚决,小鹫闻之,忽而一笑,对曰:
“自非全无良策。”
陆川目光微动,凝视小鹫。
“元纹也。”
小鹫淡淡言之。
“元纹耶!?”
陆川一愣,忆起于魂师珍珑塔中所获之魂识舆图,图上标注二处元纹之位。
“元纹之威,汝所臆度远弗能及,即于大阳帝国之内,亦无人能想象其万一。”
“吾自族传承记忆所载,昔年莽莽乾坤间,曾现一系高人,彼时为天地之主宰。”
“其境何其可怖,难以言表,唯以此喻之,若大阳帝国此类存在,于彼境界者观之,不过弹指之事,帝国将灰飞烟灭,片甲不存!”
小鹫言辞间首次流露极端狂热之敬畏。
陆川心绪未起波澜,盖因所述之事遥不可及,何等存在,能以一指抹一国于无形,实非其所能臆想。
“此主宰天地之强者,后世尊为‘菩提道祖’,受天地共名。”
“菩提道祖?与元纹有关联耶?”
陆川一时愕然,旋即反应敏捷,发问。
“吾尝言于世,天地之间,存八道元纹,生于乾坤规则之间,昔年菩提道祖,即此八元纹之主宰也。”
“悠悠岁月,元纹散诸四海,再无一人能聚其全数。”
“纵使仅获其一,亦足可令持有者登临当代之绝巅,其威势浩大,能焚山煮海,无可抵挡!”
“是以,若子能探得元纹之秘,吾敢断言,两载后宗族族会上,子视陆坤犹沙袋一般,随意击打,无所不能!”
“如若不然,吾甘心受汝拳脚,无有怨怼!”
闻斯语,陆川面带紧绷,终难掩无奈之笑,继而云:
“此元纹既如此神妙,寻之恐怕不易?否则,昔年那位前贤,何以空手而返?”
“赘言耳!若易得之物,岂能待至今日轮至尔?”
小鹫白眼一翻,道:
“欲两年间超越陆坤,此法最为稳当。”
陆川沉吟片刻,脑中复现陆坤鄙夷之目,拳猛然紧握,徐徐颔首:
“善,吾等即去寻元纹!”
“小子终显豪气,一旦元纹入手,未来成就无可限量。”
“区区陆氏宗族,届时恐求汝加盟而不得,抱腿不及也。”
小鹫见状,欣然言之。
“何故屡劝吾寻元纹?”
陆川忽转首,疑问道。
遭陆川紧盯,小鹫眼珠微转,终无奈展爪言曰:
“小子,吾实为汝计,此玉菩提来历非凡,今落汝手,日后必有大患随之。”
“若无真才实学,汝之结局恐将与吾同,而吾亦将随之万劫不复矣。”
观小鹫这般面色,陆川容色亦微显庄重,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掌中,那神秘之玉菩提,究竟出身何方,又藏何等妙用?
竟能使自视甚高之小鹫亦如此戒慎恐惧。
“勿忧,此物尚处封禁之态,君力未逮,故无须忧虑他人觊觎。”
貉似恐陆川心生慌乱,忙慰言之。
陆川苦笑着颔首,忽觉这玉菩提宛如暗藏之炸弹,教人难安。
“君欲何时启程以寻元纹?”
小鹫问之。
“先归朱城,将诸事料理妥当,而后即行!”
陆川沉思片刻,答道。
“善,行矣。”
小鹫点头,遂化光束没入陆川掌中。
“阳儿!”
陆川起身呼之,一旁阳儿疾如电掣而至。
陆川翻身上马,挥手间,阳儿发出震响林谷之低吼,终化虹光,向朱焰山脉之外猛掠而去。
借阳儿全速驰骋,越朱焰山脉不过半日之功,较来时大为迅捷。
赤红之影掠山径,蓦然止步,对前方峰峦发出连声狮啸。
陆川踞狮背而坐,缓抬眸望向峰巅。
彼处,一金袍身影端坐峰顶,日光倾洒其身,反射金辉耀眼。
其手握一柄挺立之金枪,狂傲之气冲霄汉,震撼云天。
“汪阎!”
陆川凝视那山巅盘坐之影,目色渐沉。
“陆坤自恃甚高,不屑与尔纠缠,然吾不愿遗祸将来。”
“今日之事,汝已衔恨吾汪氏宗族,既如此,吾当取尔项上人头,以绝后患!”
峰顶之上,金袍人影微垂首,凌厉目光穿透云霭,直射陆川,淡漠语中杀机涌动。
“灵器交出,全尸留存!”
峰顶之上,汪阎徐起,气势勃发,强猛若洪,奔腾而下,陆川身受其压。
“尔竟以自身为陆坤乎!?”
气劲再临,陆川体微震,然则昂首冷言。
诚然,陆坤非其所敌,尽底之牌亦唯二成胜算伤之毙之,然对形化境汪阎,力非绝微!
“杀尔,足矣!”
汪阎冷笑,掌中金枪嗡鸣低回,响彻云霄。
“勿妄想援手将至,吾行此举,陆坤心知肚明,但不愿亲为除尔。”
“尔乃支族末流,在宗族眼中,蝼蚁尔尔!”
汪阎步履虚空,每踏一步,玄力凝实如阶,终驻陆川前穹。
“欲取吾命,亮汝真章!”
陆川声阴寒,今日憋邪火于胸,汪阎犹不罢休,复又进逼,如此,唯有动手一途!
喝声既歇,陆川掌中力蕴,帝释天枪应念而现,重击大地,蛮力所至,地面裂痕纵横交错。
“竖子,今日吾使汝明白何谓化形境强者之力!”
汪阎冷嗤,手持金枪,直指苍穹。
俄而巨手一握,沛然金色玄力奔腾而出,瞬化十丈磅礴之玄力巨拳,撕空裂风,猛然向陆川头顶压砸而下。
巨拳如岳坠,音爆连绵不绝,枯叶触之即化为齑粉,地动山摇!
化形之境,形随意转,体内玄力变化万千,非昔日玄丹之境散漫玄力可比肩!
汪阎既动干戈,陆川面色凝霜,目中却沉毅非常。
彼深知玄丹圆满与化形之别,自不肯愚行硬撼。
心念微动,三柄阴玄剑疾射而出,甫一触玄力巨拳,即告爆碎。
陆川亦未望此仅材质特异之剑能成大事。
电光石火间,身形急退,足下赤红长剑悬浮,炽烈如炎。
玄力巨拳猛然而落,轰击于陆川初驻之地,声震四野,尘土飞扬中,地面崩裂,现出一道深达数丈之沟壑。
“欲逃耶?”
汪阎见拳未中,冷嗤一声,复又握拳,那玄力巨拳再啸风而至。
“浮屠法阵,浮屠离火!”
陆川足踏长剑,头顶悬浮法阵熠熠,魂力疾速汇聚,终化作细微火苗,忽地腾空而出,直撞向那呼啸而来之玄力巨拳。
双力交接,霎时爆发出无匹悍芒,周遭林木不堪其力,尽皆腰折,狂风怒号,横扫八方。
“此乃魂力乎?”
汪阎望见陆川顶上法阵,目中闪过讶色,显然未曾预料陆川之魂力修为竟能达此境界。
可怖之玄力风暴,于斯时排山倒海而至,狂卷四方。
周遭百丈间,林木尽皆震断,瞬息之间,林中景象变得豁然开朗。
金赤之光漫天铺展,其间一道身影猛然倒射而出,重重跌落山林深处,沿途巨树纷纷折腰,终缓缓止于一地。
落地者,陆川也。
此刻面色苍白,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状似不佳。
然其目中神采,却异常炽烈。
此乃首次与化形强者交锋,虽历艰难,心中畅快无匹。
半空之中,金光呼啸,另一道身影亦被震退,足下急退数十步后,厉声喝斥,手中金枪猛力拄空,方稳住身形。
虽身已止,但仍有一股猛烈劲风透体而出,后方石岩立时化为齑粉。
汪阎面色隐带铁青,紧握大烬王枪,目光阴沉锁定远处林间身影,未料对方如此难缠,即便大烬王枪已出,犹能顽抗至斯!
其人傲慢专横,断不允自身屈于一玄丹境大圆满之子,故今日,虽赴汤蹈火,必取陆川首级!
“吾欲知,尔今朝能挡吾几枪耶!”
目光幽深,杀机四溢,汪阎厉声言之。
前番陆川攻伐确是狂猛骇人,堪与己比肩,然汪阎眼光如炬,自是洞察陆川竭力而攻之举,以其玄力雄浑,不可持久也。
喝声方歇,汪阎掌中金枪再震,身姿暴起,人枪合一,化作长空破晓之金色流光,挟无上霸烈枪芒,向陆川疯狂袭来。
金辉所至,大地裂痕,深沟突现,犹似怒土巨蟒,地底翻腾而进。
观汪阎之势,杀心昭然若揭,陆川种种行迹,使其深知此人宜早除之,否则他日必成心头大患。
漫天金芒于陆川瞳孔中急剧扩张,然此番,陆川仍未闪避,但以冷冽目光,直视那道夺目金光。
金光瞬息而至,汪阎瞩视陆川,竟岿然不动,面容扭曲,忽振臂一挥,掌中金芒如蛟龙跃海,霸气凛冽,直扑陆川颅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