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楠正在送别一片花团云锦,迎面便瞧见自己那准公公正领着一行人鱼贯迈进大门。小姐姐中有人打眼一瞧,有认识的。那位不是新近展露头角的棋坛鬼才吗?后面跟着的是个善于巧妙操纵大龙的老刀,段位高深的老棋手也有好几位。当下好奇,问过才知,原来这些棋道中人,皆是被召来与一位神秘棋手对弈的。登时小姐妹们也来了兴致。这也是当时还不像明清两代那样,对女子拘束过甚。再者,琴棋书画风雅之事,隔些距离观瞻还是无不可的。
其实以上诸位棋手,在老沈这边的分类就更简单了。那就是都曾被自己纠缠过,有在人家中住过三宿的,有五宿的,更离谱的是,竟是有那被他白嫖了棋谱再加上白住半月有余的,大有人在。
王小楠与众人见礼过后,大眼瞪小眼。我这还惦记着回娘亲那小楼里接着做实验呢!要与这么多人一一对弈,可要纠缠到几时啊!最主要是,这活儿真没啥技术含量。完全就是看到棋盘上哪个交点上有光标一亮,摆上棋子便稳操胜券,机械手臂能干的活儿,多无聊的重复劳动啊!
“众位,若不然,你们一起吧!我一打四。”嗯……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儿唐突了呢?!
反正,此话一出,引得一片哗然。王小楠感觉面前好一阵唾沫横飞,有点儿招架不住啊!最后,还是沈周发话了。这位公爹,口才和气场一开。笑话!法院系统里练出来的嘴皮子,弹压个把棋手还是可以滴。
这情景看得不远处文静捧书的女子捂着小嘴,讶异无比;热辣的芊芊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个女掌柜,要捅大天呐!”。不过,一刻钟后,芊芊笑不出来了,唯留满脸震惊。以至于多年以后,她还能忆起这个冬日的午后,王掌柜坐在位于轴心的圆凳之上,周围辐射一圈棋界高手,对着面前四张棋盘神情专注、落子如飞。而反观与之对弈之人,越是下到后来,眉心越是拧巴,神思也越发深沉,连带思考时长也突破了正常范围。当王小楠一子落定后转向下一位,而这位一个激灵,他还未及落子,更是心理压力陡增。见状,小楠转而应对下一户去了。
末了,一白发老者指着沈周的鼻子,“你你,你这是报复!不就是上月赢了你两局吗?你至于,还找了打手来!”转身对小楠道:“哎哎哎,姑娘先留步啊!老夫可没有怪你之意啊。自古云,达者为师!就适才棋局,吾有二十余问……”
王小楠一听就晕了,二十个问题?你咋不说十万个呢?算了,就势我就晕过去算了。想到这里,往一旁丫鬟身上一栽歪。沈括秒懂,立马解释道:“老丈,王娘子下完棋就晕,用脑过度!用脑过度!这一晕,还不知要何时才能清醒呢!”。
听了这话,众棋手反而释然,心道:与我等对弈,果然,纵使天纵奇才,也是消耗极大。纷纷反身问过自家侍者,可曾将棋局记录清楚,回去可要仔细琢磨参透。两伙儿客人这才起身,纷纷告辞。
众人离去后,王小楠悠悠醒转,尽量显得演技自然。沈周摇摇头,就她这点把戏,实在还骗不过他沈大人的法眼。也不提刚才棋局酣战之事,喝了口茶水,沈周倒是说起另一件事。这件事就要往前倒腾数章,别说各位看官,要不是老沈大人提起,连王小楠自己都差点给抛诸脑后去了。
只听沈周道:“不知怎的,我竟想起多年前遇到的一位奇人了。”
王小楠侧耳倾听。
沈周:“那时,老夫我尚在外地任职,括儿也还年幼。一日他不知从哪里看到一未蓄发之人,以为是化缘的僧侣,便将人接进门房,又去为他寻斋饭。倒是老夫看到此人与一般僧侣气质穿着有异,便同他攀谈。后来,那人摸着括儿的头说:‘这孩子天赋颇高,可偏不在人情世故上,想来你们官宦人家,他日此儿必寻着常例去官场里混。只不过世事无常,恐怕他日后逃不开一劫,即使后来得以脱身,可于政务上也无大的建树,倒不如随着他走。’”
王小楠听到这里,难免心中猜测,这人不会是个骗子吧?要么真知道些事情?就问道:“他这话无根无据的,让您如何信服?又怎么会放自家儿郎跟着他走呢?”
沈周点头:“老夫对此言也是过耳不过心,便将话题引到别处。方知此人对事物机理倒有一番别样论调,初听起来真可谓天方夜谭,可每每老夫再探问这些观点缘由,他却总有一番应对解说,不仅能自圆其说,且还自成体系。我心生光味儿,留他在府中盘横数日,他也应允了。只是,忽一日遍寻他不着,不知为何,竟然不告而别了。唯独留下这只汉代透光铜镜,此为他赠于括儿的礼物。听说现今此物在姑娘手中。”
小楠点头,又问道:“此人的名姓,您可曾打听?”
沈周答道:“也曾问及,他只说浮名泡影,不提也罢。听起来倒有些佛家出世的味道,然,他却不是什么僧侣,那一头短发也是他自己随意修剪的。问了便对发肤受之父母之说嗤之以鼻。奇的地方还有他唤人的称呼。于家中人等,也不分男女老少,尊卑高低的,一律喊着‘同知、同知’的。”
“伯父,他唤的可能不是同知,而是……同志。”小楠嚯的起身,眼里冒光,满是惊异。
“哦,你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像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