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份,镇翎关的冬天终于彻彻底底地过去了。
我在旅店里重复着每天该做的事情,但也多了一些工作内容,比如仿制坦克。
这项工作一开始就遭受了严重挫折。
“两位,有哪怕一点进展吗?”我拍了拍坐在地上的赵毓哲和子东。
“完全没有。”赵毓哲把手里不知哪里弄来的铁块扔到地上,“整个镇翎关我们都跑遍了,我们问了每一个铁匠。”
“那铁匠怎么说?”
“他们觉得我们在耍他们。”
“火车站旁边那家以后绝对不能去了,”子东补充道,“他抄起铁锤就往我身上砸。”
“你活该,你见过谁只买锤头不买锤柄的。”
“那不是要收集铁吗?”
“那也没这么买的。”
我赶紧打断他们的争辩:“好了,正经一点,他们到底怎么说的?”
“他们说这个太大了,平常的做法是不可行的,非得找会魔法的锻造师不可。我们去找,人家说这个太大了,一看就知道特别难搞,而且他的炉子也不够大。大炉子倒是好办,大不了多起几个炉子一起弄,但模具......”
赵毓哲没继续说下去,但我明白他想说那玩意很难造出来。
“要是弄一堆小的铁板然后用钉子什么的拼起来呢?”
“李成说全是缝隙的话没法画空间法阵。”
也是,路德的坦克也就只有炮塔最上面开了一个洞当舱门而已。
怎么办呢?
我们三人对着后院里乱七八糟的铁质废品发愁。
“喂,干什么呢?”
路德突然从后面用报纸敲了下我的头。
“在想坦克的事。”
“那种事情回来再想不迟,”他把我的外套扔在了我的头上,“先跟我走,我俩干一票大买卖。去穿盔甲,但不要带武器。”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啊,这大半夜的我们......要去干嘛?”
“有点复杂,你换好衣服路上说。”
很快,我披挂整齐,与路德在我房间门口会和。
“拿着这个。”
说完,他扔给我一个扎紧的布袋。
接到的瞬间,它沉甸甸的分量立刻传到了我手上。
我完全没有防备,就这样让它砸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我把它捡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老大,这里是什么?”
“一百金币。”路德一边说一边把另一个相同的包挂在自己腰间,语气平静得像是给了我一百块石子一样。
“送......送我的?”我用尖锐到夸张的叫声问道。
“想什么呢,这是一会要用的钱。”
“你要把镇翎关买下来?”
“那二百可不够,好了,我们走。”
“所以我们要去哪?”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布袋绑在侧腰。
“河南,居民区,黑市。”
黑市?等......等等啊,黑市不是违法地点吗?我们去那种地方没关系的吗?
“喂,老大,”我几步跑到路德身边,凑到他耳边,“去那种地方不是违法的吗?”
“根本没人管。今天认认路,以后你也会用到的。”
“那......那今天要买什么啊?”
“今天买神话时代遗物。”
“啊?”
这不对吧?当初我们翻遍了营地也没找到什么遗物,怎么就有卖的了?退一步讲,我们是第一个发现神话时代遗迹的队伍,就算真的卖,也应该是我们去卖才对吧?
“我说老大,这明显是假的吧?”
“我也觉得像假的,但我家在黑市的眼线情报一向十分准确。”
哦,原来这次是他家里给他的任务啊。
“一般来说,他应该先去给父亲大人或者祖父大人捎信,让他们定夺。不过这回他先找到了我,说是事出紧急,要是去晚了可能就被别的贵族买走了。”
“没通知你家里人的话......万一被他骗了怎么办?”
“我们已经合作相当久了,他应该不会骗我们——虽说这个价格是有点太便宜了。”
便宜?二百金币啊,我一个月工资才一金币。
“不过既然这么便宜,买到假货也不是不可接受。”路德自顾自地说。
贵族的金钱观念和我果然还是不一样。
“不不,老大,你这根本就是在送钱。那东西百分之百是假货吧?”
“就算是假的,只要是个古董,说不定也能值二百金币。”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快走吧,我们争取天亮之前回去。”
路德加快了脚程,同时也加快了嘴巴翻飞的速度。
他从刚才开始似乎就很亢奋。
“那个地方有些规矩的,你得注意一下,一会我再和你细说,不过总结起来就是少说话,看我的。”
“明白了老大。”
我们在居民区里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条看起来随时会跳出劫匪的小巷。
这发霉的老鼠屎味道确实有黑市的感觉。
路德摸到一扇门前拉动了门环,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头一次看见门环后面连着线,能直接拉出来的。
路德一松手,门环就弹回了原位。
不久,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半夜的,是人是鬼啊?(你是普通人还是想逛黑市?)”
“我是夜游神。(我来逛黑市)”
“夜游神?没听说过。(让我信你不是敌人)”
“我负责夜晚巡逻八个萝卜坑。(我知道黑市一共有八个出入口)”
门开了,里面递出两件袍子。
路德毫不犹豫地接过,披在自己身上。
我就差一点了,这袍子也太大了,要是不跟我说我还以为是床单呢。找袖子找了半天找不到,最后还是路德帮我套上的。
“把帽子带好,遮住脸,最好一点别露出来。”路德凑在我耳边低声说。
在外面穿好袍子,我们拉开门,走进了这栋建筑。
从里面给我们递出袍子的人已经把一个靠墙的箱子打开了,露出了墙上一个深邃的洞口。
“新来的?”那人指了指我问道。
“对,请给他一个徽章。”
那人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拿了一个徽章给我。
木制的徽章,看起来就很粗制滥造,徽章上似乎是想刻个什么图案,但是失败了。
“这玩意有什么用?”
“什么用也没有,纪念品,但是来黑市最好带上它。”
路德示意我钻进那个深邃的半人高洞口。
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全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我用起了荧光术照亮周围。
这是向下的旋转楼梯,四周都是石头材质的,看上去十分冰冷。
我有点不安,用脚往回踢了踢。
“踹我干嘛?快爬啊。”
路德的声音让我安心了许多,继续小心地向下爬去。
爬了一阵子,我的头撞到了什么。我抬手摸了摸,抬头看了看,这似乎是一面墙。
“老大,前面好像没路了。”
“那是活板门,使劲推它下面。”
我照做,果然,外面的光从缝隙透了进来。
我赶紧爬出去。
这间房间被油灯照得灯火通明,它的布置让人感觉像是等待室。
路德紧跟着爬了出来。
在这里,我终于能看清他的打扮:宽松得离谱的黑色袍子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巨大的兜帽把他的脸整个遮住,只有眼睛的地方挖了两个窟窿。
不用说,我现在肯定也是这副德行。
路德见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人,便招呼我在椅子上坐一会。
“这样东西比较贵重,会放在专门的房间去卖。”
他这么说道。
“可是我们一共只带了二百金币吧?我的裤兜里倒是有些零钱,但是恐怕不太够……”
我说着把裙甲撩开,拿出了裤兜里零零散散的二百四十七元纸币。
“放心,线人说了那人二百金币就绝对成交。另外,那个没用,”路德指了指那些纸币,“他们只收金币和银币。”
“因为不好造假?”
“没错。”
“在进去之前我还得告诉你这里的运作方式。先从我们马上要用到的说起。”
路德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里的买卖和外面不太一样。在这里,卖家看你顺眼要比你愿意出多少钱更重要。如果他不喜欢你,那你绝对买不下来东西。”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即使不是黑市,给人的印象也会很大地改变别人的态度。在大一上学期还没分学院的时候,我上课偶尔会遇到一个猴子脸的家伙,我不认识他,他也从来没招惹过我,但我就是莫名其妙想揍他一顿。后来我和其他同学说起这件事,发现他们也和我持相同的意见。
就算没有任何铺垫,只要提起“我们年级长得欠揍的人”,所有人都知道是在说谁。
当然,事实上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真的去打架,这位同学很安稳地度过了大一(后面我再没见过他)。
“此外,这里有时会有拍卖,不过规矩也不太一样。这里的拍卖是要买的人同时出价,然后让卖东西的人自己选接受谁的价格。”
那就是说可以选择比较低的出价喽,但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吗?
“东西卖出去以后,黑市管理员要从成交额里抽百分之十,这一点不要忘了。”
这倒正常,人家给这种不受保护的交易提供地点,收点报酬也是应该的。
“东西买卖完成后,所有人要从不同方向分批次离开,禁止去找成交者的麻烦。”
“我们这身黑衣服就是防范这个的吧?”
“聪明。需要注意的大概就这些,我们走吧。”
路德引我走出这个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厅,三三两两的有小贩在地上摆摊。
摊位上摆着各种透露着不详气息的药剂,一些看似残破的卷轴,散发着异样光芒的魔道具,本应仅供贵族的酒,甚至还有写着“奴隶”字样的牌子。
不过我并没有看见奴隶,也许是关在其他什么地方吧。
和光明正大的商贩不同,这里的商人看到我们并不会费心招呼我们,我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穿过他们,进了另一个房间。
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二位来买还是来卖?”
“买。”
路德简短地回答。
“今天只有一样东西在这里卖,请和我来吧。”
他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两边都是隔板,中间有一张桌子的沙发上便离开了。
“老大,怎么就让我们在这坐着啊?”
“别急,估计是对方还没来。像这种贵重东西买家比较少,卖家不会时时刻刻在这等着。”
我摸出怀表,上面的时间是十点。
我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仔细观察下,这个房间似乎确实比外面的大厅要华丽一些,但也只是华丽一些而已。如果说大厅是被十个火球轰炸过后的样子,这里就是被一个火球轰炸过的样子。
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穿黑袍的幽灵——其实就是黑市保安——在游荡,但他们会刻意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这样的排场也是大厅里没有的。
我们这侧的墙被分成了一个个隔间,每一个隔间内的布置似乎都是相同的,而另一侧的墙壁只有一个隔间,四周用黑布挡着,从我的角度看不见里面。
“老大,那个隔间是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个黑布挡住的隔间问。
“那是拍卖时卖家呆着的地方。”
“你在黑市买过多少东西?”
“没多少,算这次我只来过三次,也就买过点床上用品。”
“这还卖枕头被褥?他敢卖你还真敢买?”
“不是,是床上用药。”
“......”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到黑市买啊?上面不是有卖的吗?难道说这里的劲更大吗?
“好用吗?”我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
“不好用。”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就过了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