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壹拾伍 问鬼神(1 / 2)此身是客首页

平游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这疲惫积攒了很多年月,来自官署仍在推进的建造事项,来自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来自更久以前的生活。

没有净土,无处可避。

一切都积重难返,沉疴不愈。像在一艘暴风雨中底仓破洞,不停进水的船上,有人欢歌宴饮,有人发号施令在船上起楼阁,有人在搬运珍宝去自己的新船,也有人在底层排水、补船,但是数量最众多的,是无知无觉,直到水淹到胸口才开始有点反应的人——来不及的。

平游有时候觉得,愚蠢也是一种天赐的幸福,麻木很好,足够愚蠢足够麻木,直到水淹到脖子才开始惊慌恐惧,到死很快的,少遭点罪。像她这样,水淹到脚踝就紧张到要昏迷的,在这船上颇为煎熬。

下去想补船,一边要被无知无觉的蠢货嘲笑想太多,此船永不沉没,一边发现窟窿已经大得补不上了,沉船是或早或晚的必然。真是让人又生气又绝望。

新建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太难,那么至少,为自己,买一张别的船票吧。

若是在几年前,平游还会觉得自己弃船而逃太无义气,觉得留在船上的人何其无辜。现在嘛,平游只觉得,凿船的人都不打算痛改前非,负荆请罪,这船又不是她弄沉的,苦果怎么能要她一起咽呢。

平游一有空闲就研究宝箱的拓印:共十四张图,其中十二张,分别是两个箱子外的雕刻图案,两张是封印阵法的运转路线。平游并非博览众家功法的百晓通,辨不出所属门派,没从阵法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只能从箱子图案及材质上入手。

感谢桂婆婆的提点,她这种对珠玉一窍不通的的人才知道箱子上的珍珠是并非珍珠,而是象牙珠,外漆一层陵鲤脂;玉是陵川玉,质地细腻,微微透光,只产自余国的陵安府;木材也是余国的香花木,遂将目光集中于余国。

与夏族建立的应国不同,余国是多年前黎国、青国及应国山地战败的普鲁人,为躲避战祸在南方组建而成。

当年战争的起因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夏族对普鲁族欺压奴役太过,普鲁族愤而反抗引发的战争;也有说是各国皇室对盘踞山上,游耕为生,不服管教的普鲁族心有不满,发动了战争;还有说普鲁族生性野蛮粗俗,侵扰夏族因而打起来的——总之,战争打出了世代相传的仇恨。

因此,余国与各国的百姓间虽偶有商业往来,互贩物产,但其他交流不多。

余国两大门派,主修酒祭、铸造的盘瓠宗属十八宗门之一,只在黎国、青国及应国都城各派了几个人,做做面子功夫,难言兰臭。

由擅医药、种植的巫医组成的蝴蝶洞,被以夏族人为主导的修真界认作是邪魔外道,几十年前两方势同水火,狭路相逢必有恶战;近些年关系缓和,视彼此如无物,总之是不来往的。

平游有些丧气,毕竟就连桂婆婆那样的人物,还要悬赏千两开箱,除了都城盘瓠宗的人,上哪里去找余国人解宝箱之密?万一他们让归还宝箱怎么办?

更离谱的是,普鲁族细分为很多支系,不同支系文字不一样,平游到现在甚至没搞清楚宝箱拓印上一些弯弯扭扭像蝌蚪的图案,究竟是画,还是哪个支系的文字。

要不改寻无主古董宝物卖钱好了,不与这箱子死磕?不行,远的地方有官职在身,去不了;玉屏城及附近,宝物最多的地方除了各宗门和官府,大概只有贵人陵墓了。白捡个无主宝贝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而且,平游也被这箱子勾起了好奇心,想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夜里,灯下两颗脑袋凑在桌案前对着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