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开始的突兀且奇妙的,身处其中的我无时不感到混乱,因为弱小而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是被各种擅自出现的东西拖着走。
那天,天空尚未放明,雨后的石路上泥浆会从石缝中蹦出,所以我低着头注意地上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没能注意到缓缓驶来的马车。
车夫将车停在我身前不远处,并向我招手。我也没多想便走上前去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所以当这俩马车在我面前停下时,我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来问路的。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有车厢的马车,隐隐透着奢华的感觉,不经意间紧张了几分。车窗上的帘子拉开,她探出了头,一头漂亮的金发。
“请问,”她用面纱遮着脸。“这里是白垩领,汐里镇。”“已经到汐里镇了吗,谢谢你,你在做什么呢,现在天还没亮吧?”“如您所见,我正打算去砍柴,我是这里一座澡堂的下人,得为晚上烧热水准备柴火。”“这样啊,你很勤劳呢。”明明是赞赏的话语,但不知为何让我有点不爽。
本来我打算再陪她聊会儿,但忽然就没那个心情了。“就是这样,告辞。”我微微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她叫住了我,将一块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勤劳的孩子应该得到奖赏。”
我条件反射般地接下那样东西,它有着陌生且极具魅惑力的光泽。
一枚金币。
我没见过金子,但在我看见它的第一眼的瞬间我就明白了,这就是财富的代名词。
而能随意抛出这样一枚金币的人,想必是哪个地方的大小姐吧,生来就拥有我毕生无法企及的大量财富。但我明白,与这样的诱人光泽一起出现的常常是危险。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因为勤劳的孩子应该得到奖赏。”她重复了跟刚刚一样的话。“而且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星星一样。”
从她的话语间,我没有感觉到轻蔑的意蕴,反而有点被她的有点笨拙的好意弄笑了,还没忍住。
“你笑什么。”她出声询问。这时我才察觉到车夫那冰冷的眼神。
“咳咳,我无意冒犯公主殿下,但我不能要”我用合适的力道将金币掷还,“我的确尚未成年,但我用劳动养活自己,并非您口中的孩童。”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那好吧,再见了小星星。”“再见,小公主。”
随着车夫一鞭抽下,马车开始移动,渐渐离开了我的视野。这是鲜有的遭遇,即使我已经习惯了重复的每一天,但还是会为这样的奇遇感到高兴吧。
“今天可能会有一个好天气。”
接着就是一如既往的工作,将柴刀批下,把枝干集起来束紧放入柴框。如此重复,直到达到需要的量。接着背回去,将它们劈成柴火。和平时一样,举起柴斧,劈下。
等一切完成,太阳已经接近中午。下午是澡堂的清理工作。
当我将劈好的柴火堆进锅炉室,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确实有些饿了,身体的疲劳让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该吃点东西了吧。”“大姐!饭好了没?”,二楼的窗户闻声支出一个脑袋:“你小子,又没吃早饭就出去了是吧!”“早上的面包太硬了,吃得太慢了。”,“但午饭也是早上的那些面包啊。”,“午饭有粥,就着热粥吃能软一点。”,“马上就好了,上了休息会儿吧。”,“好,二姐她们呢?”,“还在睡觉,她们昨晚上忙太晚了。”
这里并不是什么正经的澡堂,除了我以外全是女性工作者,有的是和我一样的流民,有的是当地的寡妇,有的是逃跑的奴隶。这没什么,在这样混乱的年代,这样的东西很常见。
我对这里自然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是她们收留了我,不然我早就饿死在哪里了吧。倒不如说,我对这里很满意,姐姐们对我很好,我本以为会更糟糕一点,但事实上这个镇上的人们也很和善,几乎没人来闹事,除了,有些来这里寻找自己丈夫的妻子。
不大的桌子,紧紧凑凑地坐了八个人。大姐在盛粥,二姐在抓痒,三姐在狼吞虎咽,四姐在和五姐讨论昨晚的客人,六姐好像在想什么事,小七,她看向我:“阿休,今天下午要一起打扫澡堂吗?”“应该是这样的,柴火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啊,阿休是我的名字。
大姐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说道:“啊,昨天有个客人说家里有堆了很多没人用的柴火,打算今天给我们送过来。”“啊,那个大胡子大叔?”“对对对,就是他。”“那阿休就没必要今早没必要早起啊。”“没关系,反正之后也要用的。那我今下午就先把那些柴火劈了吧。”
“啊,那那那澡堂呢?”“让二姐跟你一起弄。”二姐不乐意了:“哎?为什么是我,我腰还疼着呢。老三呢,咋不让老三去。”“老三月假来了,你忘了?”“啊,抱歉老三,我忘了。”二姐傻笑赔礼。但三姐正吃得欢,一脸懵地看过来,小七见状不禁笑出声来。
小七是唯一一个比我小的成员,和我一样是流浪过来的,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和我一样负责一些杂活。
我喜欢看小七笑,她的笑总能让我的心情明亮不少。但她似乎并不乐意在我面前笑,每次发觉到我在看她,就会红着脸把脸别过去。
“不准看!”“为什么不能看?”“会让我觉得我的笑相很丑。”“不会,你笑起来很好看。”“不准看!!”
下午,那个胡子大叔真的给我们把柴火送了过来,这也让我一直忙活到傍晚。很快,澡堂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开始做准备,但这时反而是我最惬意的时候,因为我该烧热水了。
我喜欢烧火,很暖和,而且只需要守着就好,守着温暖的火,疲惫缓缓爬上我的背脊,从身后扒拉我的眼睛。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火的梦。
梦里的月光很明亮,但树林,屋舍都在燃烧,烧成了无法辨析轮廓的焦炭色。整个镇子都烧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的注意被远处一个身处火海的野兽吸引。
巨大的双翼,长长的脖颈和尾,那吼声凌厉饱含愤怒,但我却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凡类,休得僭越!”
我醒了,我知道那梦中的野兽是什么。龙,我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肯定,但那般翼,尾,鳞甲应该不会有错。
正当我觉得有些头疼时,却听见外面有些争吵声。我将炉口合上一些,打算出去看看。这时小七进来了,她似乎有些不安。
“怎么了?”“外面有人找你,大姐是怕你惹了什么麻烦,让你躲一下。”“我不记得有得罪什么人。”“那就好,大姐会处理好的,你先躲起来好吗?那些好凶的样子。”
小七似乎很担心我。“没事,我有分寸。”我打算往外走,不能让大姐她们独自面对那些危险。小七好像还打算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来到窗边观察,来者不多,有三个人。但除了为首的男子以外都戴着兜帽,有一种杀过人的感觉。
在这个国家,杀人也要偿命,但治安队不一定能很快抓住凶手,所以很多时候凶手的惩罚要等几十年后由死神来执行。
想到这里,我已经打开门出去了,但感觉到什么东西扯着我的衣角,是小七,她一定很害怕吧。大姐正在和他们对峙,二姐他们站在大姐背后撑场。
“都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阿休是我们的家人,不会交给你的,离开这里。”“是我们的老板看上了他,我们是要带他去享福嘞。”“少骗人了,我再说一遍离开这里,不然我要叫人了。”“啧。”
男子十分不耐烦地咂舌,将手插进衣兜,“都说了,我是来做生意的。”
皮制的手套里满满当当地攥着什么东西。他轻蔑一笑,手指缓缓松动,数枚银币从他指缝漏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如何?”,大姐有些不耐烦了:“别再让我浪费口舌,最后一次警告,带着你的东西离开这里,我们没有出卖家人的打算。”
男人不语,手指继续松动,银币像是漏不完一样,发出声响。
四姐五姐的目光里的敌意随着银币的落下减轻了不少,二姐则是嘴里念念有词。“十三,十四,十五。”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二姐的声音,小七攥我衣服的手也变得愈发用力。
“如何?”,除了大姐,其它姐姐们已经一片默然了。二姐:“要不,”,“闭嘴!”大姐怒瞪二姐。“你吼我干什么,你装什么装,你会不知道那些够我们吃多久吗?”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想起,大姐再次发话:“你们走吧。”
但是语音未落,那个男人露出狡黠的笑容和黄黄的牙齿摊开了手心,露出了最后一枚硬币。
一枚金币。
一枚闪着不现实光芒的,连姐姐们也未曾见过的金币。它的光芒让大姐一时失去了抗争的神色,眼神中出现了动摇。虽然很快便恢复了,但可悲的是,被我注意到了。
“离开吧,我们没打算出卖家人,即使没有那些我们也会一起生活。”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乎打算有所行动,这时我才注意到他隐于斗篷之下的长剑。
我快步上前,挡在他们和姐姐之间。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注释着我的眼睛,笑道;“你就是公主殿下见过的人?”,“她还真是公主啊。”
男子耸耸肩,捏起掌间金币,“想要吗,跟我走就给你。”,“给我,我跟你走。”看我如此干脆的答应。他又笑了:“聪明的小鬼,赏你了。”
我接下金币,顺势交给了大姐:“再召一个柴工吧。”大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可没同意让你走。”我摇摇头,目光斜向男子的长剑。大姐终于注意到我的目光,不再说话。
我扒开大姐的手,转身走向男子,说道:“走吧。”,“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啊。”我没有回应,先身向外面走去。突然,又有什么拉住了我的手,是小七。
“带上我。”她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声音里有明显的哭腔。我摇摇头,我并不知道我将会面对什么。
“还会回来吗?”,“如果我活着的话。”,“回来,我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