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梦虽是梦,但感觉却是十分的真实,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江流双手安静的握着刀柄,整个人忽然间变得毫无声息,如果不是他就站在那里,只怕是无人能够看到他。
荆轲目露精光,豁然起身,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行动是否会影响场中两人的生死之斗,因为在他看来胜负已经毫无悬念!
场中大汉在江流如此气势的笼罩下,早已失去了刚才不可一世的锐气。
情知不能再等他在“嗷”的一声怪叫后,就像是一只频死野兽的狂吼,脚踏碎步荡起尘沙逼近,泰山压顶般一剑从上而下劈向江流。
江流冷冷的盯着对手的双眼,仿佛对即将加身的锋刃没有丝毫在意,他并没有像常规招式一般闪避或者格挡,而是轻巧的踏前两步,双手一递,长刀瞬间刺过游侠双臂之间的缝隙,大半刀身直直穿透游侠的咽喉。
从后望去,那游侠的后颈就像长出一根长长的刀锋,十分的自然,只是刀身上滴落的鲜血,破坏了其中和谐意味。
江流的速度,相较起往日看起来并不很快,一举一动都被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寻常的向前两步,然后递出长刀。
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惨烈搏杀,更没有你来我往的招式比拼。
在旁人眼中,并不是江流把刀刺入游侠喉咙,而是那游侠的喉咙自动送进江流的刀锋,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月圆月缺般自然循环,无比的自然。
彭越发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口中不断的嘟囔着。
“这游侠也太差劲了吧!只一招便……”
田孟春忽然低声喝道:
“你给我住嘴!”
彭越顿时一脸委屈的转头看向田孟春,不明白一向温和的老师为何如此暴躁。
田孟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摆脱眼前这一战对他的震撼。
“如果把木先生换成你,你恐怕已被劈成两半。”
仿佛没有看到胜四郎的疑惑,他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那游侠向前五步,加上手臂和长剑的长度,其必将精准的从木先生的额头一贯而下,凭借他那侵略如火的气势,武艺不精之人早已闭目待死;如我一般稍有武艺者多半也只会举臂格挡,借其下压之力退后三步以避其锋芒,而后再徐徐图之。只是这样便失去一往无前的进取之心,彻底落入下风,苦苦支撑几招亦难免败亡。”
彭越吃惊的望着田孟春,这个他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个高手。
这段时间田孟春耐心的教导让自己收获良多,自觉武艺比之往日进步神速。
可如师傅这样的高手,在面对被江流一招毙命的游侠时,竟然生出无法战胜之心,那么看起来轻松战胜游侠的江流的武艺究竟高到何种地步?
田孟春的昔日战友、良久不曾言语的黑夫仿佛看出彭越的疑惑,魁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解释起来。
“彭越,武功一道是讲究天赋的,木先生就是那种天生为剑而生的剑客。你仔细回想他刚才的比武,那游侠迈出第四步时气势已经达到巅峰,足跟、小腿、后腰、肩膀、手臂加上手中长剑,整个人形成的弧度就像一张蓄满力道的大弓,第五步就是一剑破下之际,待到这时,任何人都难以抵挡。”
说着,黑夫顿了顿,缓了口气后才继续说着。
“所谓开弓便无回头箭,木先生在这时果断踏前两步刺出长刀,就是判断出此时的游侠绝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刀势,只能眼睁睁把喉咙撞入木先生的长刀之中。快一步则游侠变招,慢一步则刀已加身,这种丝毫不受对方狂暴气势影响的心境、精准判断对方步伐距离的眼光、完美应对招式的能力……”
……
游侠的手腕搭在江流肩上,手中长剑从江流后背落地,溅起一片灰尘。
江流并没有马上抽刀,而是静静的保持这个姿势,似乎已经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中。
整整十年被砍杀的画面,清晰的在江流脑中播映。
那些让自己成长的伤痕,喉咙被割断,脑袋被砍下,胸膛被斩开,被刺穿,被腰斩,被……
失去了熟悉的世界,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更不知这种命运何时结束!
他现在除手中之刀,已然是一无所有。
这一切压力都在不断的打磨着自己,直到今日,面对势均力敌的荆轲时心中的兴奋,面对被粗暴打断比试时的愤怒,最终都化作这两步向前静静递出的一剑。
在触碰到对方喉咙的一刹那,自己所有的桎梏被打破。
就像从万米高空落入大海的水滴,自融入大海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成为大海的一部分,从此无边无际,从此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