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晚了。”林去寒已经坐在她们常坐的位置上，看郑珍妮迷迷糊糊匆忙地坐下。她的头发那样蓬松，像狮子的鬃毛。

郑珍妮顺了顺头发：“抱歉，昨天睡得不是很好。”

经过昨天的模拟假定，她大致梳理出了一个完整的逻辑线。

“今天的主角是谁？”她问。

林去寒撇撇嘴，指向台上一个小女孩。

郑珍妮：“这么小也来这里问愿？我听说问愿也是要经历重重困难的，见神不是容易的事情，她是什么愿望？”

林去寒：“什么愿望也没有，她只是一直在哭。”

郑珍妮看向四面八方：“来看戏剧的人越来越少了。”

林去寒：“因为毫无戏剧性，烂的像生活中的流水账。总有人来哭诉，然后绝望地离开。现在演都不演了，直接在台上哭丧。咱们要听两个小时的哭声。”

郑珍妮：“演员也是不容易。”

林去寒：“神也如此。但是快了。”

郑珍妮：“怎么说？”

林去寒：“十年问愿只有7天。”

郑珍妮：“哦，那每十年他们只见7个人?”

林去寒：“不，他们只面见7天，不是每天只见一个人，但要是一个人在这里哭7天，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机会进去。所谓先到先得。”

郑珍妮摇头：“太残忍了。生活都已经够苦了，去还要和其他苦命人争夺最苦的名额，才有机会获得那可有可无的悲悯。”

林去寒：“这并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还是帘后众神的无视，好似在说，你还不够惨。”

郑珍妮：“事实上，最惨的人，连面见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可能早已命丧黄泉，连张开口喊一声冤也做不到。”

林去寒：“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如此冷漠，世界上有的是绝望的人。”

郑珍妮：“在有十年问愿之前，他们是怎么运作的？总不能是混入人群，凭借自我的眼睛去发掘需要实现愿望的人吧？没有十年问愿，他们或许连实现愿望都不愿去做。”

林去寒：“你现在对十年问愿的态度改变了？”

郑珍妮：“神主尽力了。”

只有一个人，是拯救不了所有人的。可就算动员了其他人，也拯救不了所有人。

郑珍妮道：“这是个死局。”

林去寒：“听说你是光之子，你们最擅长的就是【假定】。”

郑珍妮默默垂下眼眸。

林去寒：“郑珍妮，你帮我假定一下，如果你是神主，你会怎么办？”

郑珍妮：“如果我是神主，我会抛弃人类，切断人与神之间的联系，有任何苦难、任何不公，人类将自己承担，神不再帮助人类，人类也不再仰慕神仙，自立自强。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弃这一切。”

林去寒：“你开始否定自己了，你可是神，你生来就是有意义的。”

郑珍妮：“是的，我是有意义的，过去的神，以后的神，凡是出生，便都是有意义的，但是，今后将不再有。只要人与神的联系断了，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林去寒：“但对双方也都是一种痛苦。没有了人类，你怎么能算做神？人是什么，神又是什么，没有区别。”

郑珍妮：“在巨大的解脱面前，这些少数人的痛苦可以无视、悬置，这是身为神主我会做的。”

林去寒：“但倘若我不是神主的话，我何苦承受这些无端的痛苦？我既没有得到解放的快感，却要承受痛苦的折磨。更何况过去的我是怀着骄傲而生的，接受人类毫无保留的爱慕，为所欲为。”

郑珍妮：“所以十年问愿是最后的机会。是我对神主的反抗和不满。”

林去寒：“不，不一定，我要是不满，我就不会来。我就不会坐在白帘的后方。”

林去寒端坐起来，换个姿势：“重来，再假定一遍。”

郑珍妮：“更详细。”

林去寒：“更具体。”

郑珍妮：“从哪方面？我们一无所知。”

林去寒：“那就从已知的开始，你是神善。”

郑珍妮：“我愿意保持沉默。”

林去寒：“你是神恶。”

郑珍妮：“我无所谓畏惧。”

林去寒：“你是人善。”

郑珍妮：“我因人而异。”

林去寒：“你是人恶。”

郑珍妮：“我不在意、不打听、不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