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言坐在营房内,仔细审查着案桌上一摞摞的资料。
上面全是近些时日以来,登记在册的征兵名单。
目前为止,尚没有出头拔尖的人才出现,这让他有些苦恼。
不过,好在并没有皇亲国戚,军机大臣托关系塞人进来,少了许多人情世故在里面,倒是让他清净不少。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谁都知道一旦开起战来,暗夜军必定首当其冲,死或生不可预料,那些纨绔子弟们是不可能冒这个风险的。
“将军。”门外有人喊道。
乐无言听出是郑鹏的声音,回了一声进来。
郑鹏独自一人走进房间。
“何事?”乐无言抬起头来问道。
“回将军,刚刚有人通过了更高层级的考核。”
“哦,是吗?是谁?”乐无言眼中冒光,兴奋问道。
“白叶城,裴天临。”
“他?他来征兵?”
“是啊,末将也没有想到像他这样的豪门公子会来。”郑鹏偷偷瞄了一眼乐无言,“将军应该知道他这个人。”
乐无言笑了笑,“当然知道,如此青年豪杰,世间少有。”
乐无言手指在桌上快速敲打,发出嗵嗵的响声,他在思考。
“本将军知道了,你先退下,哦,对了,让他一人进来。”
很快,裴天临走进房间的时候,只看见案桌后面有一个背影正对着自已。
他心中诧异,稍一犹豫之后,仍是迈步往前走到房屋正中位置,身体略微前倾,低着头抱拳行礼道:“新进暗夜军白叶城裴天临参见将军。”
话音完毕,对面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裴天临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为何会是这种情况。
他不敢随意乱动,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等了一会儿后,终于听到对面身体转动的声音。
他悄悄抬眼望去,谁知刚好与转过身来的乐无言眼光对上,那一刻,他无比惊诧,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乐无言倒是脸上含笑,以一种玩笑般的口吻说道:“裴大哥,好久不见。”
“乐兄弟,是...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天临转动脑袋,将整个营房内扫视一遍,房间里除了自已便只有乐无言一人,他似乎想到什么,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暗夜军统领就是乐兄弟你?”
“正是我。”乐无言点头答道,说话的同时从案桌后面走向裴天临,“刚刚才知道裴大哥来,故而跟你开个玩笑。”
说着话将裴天临行礼的双手按下来,眼光瞧到对方俊俏脸上的那道伤疤,往事一幕幕闪现,乐无言忽的双膝跪地,口中说道:“多谢裴大哥当日舍命相助,这声道谢虽迟却一直记在无言心中。”
“不可,不可。”
裴天临见乐无言贵为暗夜军统领,此时却跪拜在自已面前,赶紧双手扶住乐无言手臂,欲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口中更是说道:“裴某配不起乐兄弟如此大礼。”
“裴大哥若是配不上,那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人配得上。”乐无言坚持磕了头后才在裴天临的扶持下起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视一笑,曾经所有的交集都变成了眼前久别重逢的喜悦。
“来,这边坐下说话,没有外人,咱兄弟俩不必拘泥。”乐无言招呼着裴天临一同坐下。
两人分别落座,裴天临看着乐无言说道:“想不到啊,乐兄弟竟然成为了暗夜军统领,世事难料,在乐兄弟身上真的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我也是无奈,才走到这一步,往后裴大哥自然就知道了。”乐无言叹着气说道。
裴天临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想到什么,“以我的观察,军营中似乎还不知道乐兄弟的真实身份。”
“是,刻意隐瞒。所以,往后军营当中,裴大哥还是称呼小弟为言将军为妥。”
聪明的人一点就通,裴天临点头说道:“好,我明白。”
“倒是裴大哥你,好好的豪门贵公子不做,却跑来征兵,还是从最低级的兵士做起,实在是让人想不透。”
裴天临淡然一笑,“国家危难之际,又怎能袖手旁观,沉默躲避呢?”
“普通兵士也好,将军也好,出一分力便是一分力,总好过于枯坐在家中看着山河破碎,百姓流离。”
“好,裴大哥忧国忧民,心存天下,无言当真佩服。”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屋外传来兵士急促的声音:“将军,出事了。”
“何事?”乐无言冷着脸问道。
“任将军被刺。”
“什么?”乐无言大吃一惊,猛的站起身来,他实在没有想到在暗夜军的征兵营地里,负责考核的副将会被人刺杀。
这人实在是太过于胆大,简直无法无天。
“裴大哥,我去去就来。”乐无言说完一个箭步已在房门处,大力推开房门跟着兵士往比试场地急切而去。
只剩下裴天临一人坐在房内,他晃了晃身子,手掌在大腿上轻轻拍打着,他也很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军营中闹事。
于是,他也站起了身子想去看看,只是想到自已初来乍到,不应掺和这种是非,又默默的坐回到椅子上。
暗夜军用来征兵考核的场地此时一派肃杀气息。
上百名甲胄齐整的暗夜军兵士或手持长剑,或手握长矛,将一位年轻的男子困在正中间,随时进行围杀。
而在兵士后方,郑鹏半蹲着身子扶着昏迷不醒的任天行,口中着急的喊着:“任兄...任兄...”
任天行无法答应,仍然昏迷着,他的黑色甲胄胸口处已被刺穿,鲜血顺着豁口汹涌而出,郑鹏揭开甲胄,掏出金创药在伤口处敷上,而后用腰间佩剑割下自已身上一截布袍,将伤口包扎起来。
“你们蛮横无礼,不听解释,当真以为小爷怕你们?”被围困的男子手持利剑大声怒吼着。
兵士们围而不攻,他们在等着将军的命令。
听到男子的挑衅,个个怒目相向,手中将兵器握的更紧了些。
“来啊,有本事就杀了小爷。”男子继续大声叫嚣着。
郑鹏见任天行迟迟不能醒来,早已是心烦气燥,一脸愁容,此时耳中传来男子不知死活的挑衅声,更是怒不可揭,大手一挥,声若洪钟的喊道:“杀了他。”
众兵士听令,手中利器齐刷刷的提至胸前位置,做好进攻之势,同时,脚步前移,将包围圈的范围压缩的更小,兵士手中的长矛只需一个前伸,便能将男子的身体扎个窟窿。
大战一触即发!
“住手!”一道声音从场外传了过来。
声音不大,但是场上每个人的耳中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郑鹏回过头去,见到是乐无言,失声禀告道:“将军,任兄怕是性命不保。”
乐无言走上前来,蹲下身子将头贴近任天行的胸部,闭眼凝听心脏跳动之声,其声微弱且有规律,心中已然明白性命暂时无忧。
他拍了拍郑鹏肩膀,低声说道:“尚无大碍!”
郑鹏似信非信,见乐无言神情淡然,也就暂且信了。
被兵士围困的男子知道有人来,只是兵士层层站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就在他踮起脚尖,翘首以盼时,在他正对面的兵士很自觉的往两边分开,形成一条通道来。
乐无言走了过来,他看清了被围困的男子,而对方也看清了他。
刹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乐无言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齐一冰,齐一冰同样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乐无言。
在齐一冰的心中,乐无言早就已经死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他的模样,那个在他心中已经深深烙着印记的模样。
“你...你...”齐一冰手指着乐无言,哆哆嗦嗦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惊喜。
“是。”乐无言开口堵住了齐一冰后面要说的话,同时,悄悄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齐一冰看的清楚,他不知道乐无言为何会这样,但是,他听话,他听乐无言的话。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乖乖听话的人,除了乐无言再没有第二个。
乐无言见齐一冰闭上了嘴巴,又对着他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朗声说道:“军营之中,擅自杀戮,理应杀无赦。你袭杀军中副将,可否知罪?”
“我...”齐一冰看了一眼乐无言,咬咬牙低声说道:“知罪!”
“放下兵器。”
齐一冰不知道乐无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只得按他的话来做,于是手腕一转将屠狼剑收了回来,铛啷一声再将屠狼剑丢在地上。
“来人,将他拿下,待查清原委,依法处置!”
立即便有两名兵士拿着拇指粗的铁链走到近前,将齐一冰的手腕和脚踝捆绑的结结实实,然后一左一右分列两旁。
看到齐一冰如此配合,现场百名兵士甚是惊讶。
先前只觉得此人桀骜不驯,即便被围困仍是口出狂言,极其狂妄,没想到统领一来,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立马变的像那温顺的羊羔,不敢有任何反抗,反差之大,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心中对新统领更为钦佩。
“咳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齐一冰身上,恰恰这时任天行慢慢苏醒了过来,他这一声咳嗽,众人又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任兄,你可醒了。”郑鹏高兴的说道。
任天行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郑鹏正关切的望着自已,微微笑了笑,眼光所及,朦朦胧胧中见到远处的齐一冰正被铁链锁紧手足,脸色大变,不顾身体虚弱,连忙说道:“放...放了...他。”
“放了他?”郑鹏似是听错了般一脸懵。
见到乐无言走到自已身边,任天行又说道:“将军,不...不关他...的事,快...快放了他。”
乐无言看了一眼任天行,又看了一眼齐一冰,视线重新落到任天行身上,心想他是当事人,事情的真相只有他最清楚。
既然他主动要求放了齐一冰,这当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