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后记:开枝散叶(1)(1 / 2)奥普拉诅咒首页

拳手被一记肘击砸中颅侧,栽倒在地。

“铛铛铛”

计时的铜钟敲响。

对手将他死死压制,一拳头打在他无力招架的脑袋上,鼻血横流。

观众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拳手拼尽全力站了起来,却立即又挨一击,下颌当场脱臼,他向后踉跄,被围成舞台的人群来回推搡,跪倒在地上。穿背带裤的裁判开始倒数。

“三!”

押注的观众拍打地板,跟着他一起数。

“二!”

“一!”

“铛铛铛”!

钟声再度响起,计时结束,这次他没能再从地上爬起来。

唏嘘哀叹声里,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将神志不清的拳击手抬下擂台。另一名拳手仍然站在台上,眼眶和手关节都血流如注,裁判举起他的胳膊,高声宣布打擂成功。

选手留下的血被鞋底抹平,没人继续关注倒下的是谁,新拳手站上“擂台”,下一轮拳击马上开始。

钻过聚拢着哄抢下注的人群,拳手被抬进休息室,瘫在地上,动静微弱。

等候多时的医生扒开他的眼睑:“创伤性休克。”

“裁判根本就没喊停!该死的兆沙人,肯定是他们加注,买了我的‘好马’死在场上。”科伦坡点燃了一根雪茄,吐出烟圈,“他还能打吗?”

医生用双手整理好西装下摆,撇撇嘴:“短期内应该不行。需要卧床诊治和疗养。”

商人捏住雪茄,低着脑袋搓了搓嘴唇,随后一挥手,那几名工作人员便架起拳手的四肢,从后门搬了出去。

天一黑,冰山会馆地下一层的搏击俱乐部便变得人声鼎沸,充斥着烟草跟血汗的滋味,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闪烁的烧黑的灯泡底下,观众人肉围成赛场,丢萨欧跟纸币进木桶里押注。

拳手抹干鼻血,在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吼声里赤裸着上半身回到赛场,和他的对手像两头视死如归的狮子那样对视。“铛”,裁判敲钟,他缠满绷带的右手迅速挥出一拳,对手没有设防,“咚”——球杆与台球发生碰撞,绿球进袋。

地上第二层,烟雾缭绕,吊顶水晶灯暖黄暧昧的灯光下,留声机里正播放一首柔板。

侍者将一只古典玻璃酒杯倒扣在点燃的雪茄上,白烟往上飘,很快熏透了杯壁,与冰桶里浸泡的奎尔威士忌融合。

墙纸是红底,印着郁金香金色花纹,墙上挂着一幅油画:海水蔓延上黑色的沙滩,一座木屋盖在沙滩之上,屋子旁边,一只搁浅的骨鲸侧卧,旁边散落着它的部分骨架,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几个形如豌豆的人影站在它身前。

“您主动向冰山会馆发出邀请,老实说,我还有点意外。”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士一袭礼服,站在台球室门口。一旁的侍者接过她的手提包,女士单手提起黑蓝色的裙摆,姿态轻盈地向会馆的主人行礼。

“您交接没多久,现在动身到蒙斯城来做客,生意那边可怎么办?”教母边说边在台球杆上擦拭巧粉,她用犬齿咬着一根细香烟,铜制玫瑰花造型的耳坠一晃再晃。

“我速来速回,不会耽搁时间。”明蒂·萨瓦多,“俱乐部”帮派年轻的继任者回答道。

她接过侍者托盘上的银酒,棕色卷发飘摇,慢步走到卡拉米蒂身前:“不知您听没听说,老斯坦恩·安东森被送去了监狱岛。”

“没人通知我,”教母叼着香烟,转过头询问,“你们有人知道吗?”

灯光昏黄,几名守在台球室内的帮派成员相继摇头。

“他向来行事低调,常年蹲在自己的温泉小岛上,不是因为上次会议,我都以为他已经金盆洗手不干了。这次是怎么回事?”教母靠着台球桌,倚着球杆问道。侍者递来古典杯。

“绑架几名前往翁希特群岛旅游的兆沙访客,图皮人,向亲属索要赎金。替他干事的雪橇队被当场抓获。”

“哈,那倒也不怪他,‘荼毘人(jhāpita)’可都是移动的钱包。”她吸了一口香烟,又在烟雾弥漫中喝下烟熏的威士忌,“我跟着他们学过几天做生意,仅仅是这样,就有今天的成就,效果可见一斑。”

年轻的萨瓦多垂着眼,温柔地轻笑:“别这样谦虚,您能取得今天的地位,决定性因素还是您眼光独到,并且坚持自己的道路。”

教母笑而不答:“奎尔城‘教父’的继任者不远千里到我的地盘做客,肯定不只是为了带给我一条‘朋友’锒铛入狱的消息吧?”

“……”明蒂停顿了片刻,用手指拧转香槟杯,“我并没有收到您的回信,只好亲自过来,重述我的想法。”

卡拉米蒂转动眼珠,把怀里的球杆抛进下属手中,捻灭了细烟:“您的信我读了,您的想法我也已经清楚,只是现在……太早了。”

“我和您伯父是老交情,没有多深的资质,但可以为您的事业提供些经验上的建议和帮助。”她拎着酒杯离开台球桌,“至于生意上的合作,我希望在我们都更熟悉市场之后,再进行商议。”

明蒂抬头望向她,教母的一只手摆在她面前,手掌朝上,那显然是个邀请,如果在舞会上会更合适。

继承人看着包裹陶瓷外壳的义肢假体,迟疑了一会:“您在您的行业里奔波十余载,还有谁能比您更熟知蒙斯城、乃至顶沼布拉泽的生意场?”

她伸出手,卡拉米蒂于是牵上她的手,转身往房间深处走去。

“市场变化迅速,小姐,它堪比交际舞的步伐,堪比一道闪电,”她们快步走向会客室,侍者与保镖识趣地没有跟上,“我当然保证不了,能准确预测下一年雷击的落点发生在哪,是不是?”

推脱,委婉的回绝,显而易见。

明蒂重新低下头去,停下脚步,抚摸过手臂上的伤疤:“……在那座阴影笼罩的小岛(宪兵岛)上,我和我的父亲从没得到过应有的重视。我们就像怀特·萨瓦多的影子和陪衬,在他的频繁恳求之下才被捕鲸会准许入席。”

卡拉米蒂拉开房门,侧过身,请她先进。

关上门,教母便以一种放松的自由落体式动作靠进了柔软的沙发,惯性使杯子里的酒左摇右晃。

明蒂将香槟杯摆上茶几,两手拢起长裙,在沙发上并腿而坐。然后她接着说:

“我想跟随您是出于真心,蒙斯城获得了和王廷直接交易的权力,任谁都看得出来,坎贝尔家族制定的旧规矩气数已尽,而你们,你们才能走更远的路。”

“……”卡拉米蒂抿了一口威士忌,没有立刻回应。她透过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对面墙上的波斯亚(Bersia)猫油画,开口提问,“你知道什么样的政权或国家才不需要热兵器吗?”

“私以为没有哪个国家不需要。”明蒂积极回应,“无论是像布拉泽王国一样的强大联邦,还是某个新生政权,都会为了抢夺这种能改变战局的新武器的制造技艺和材料挤破头。”

“不错,可假如有个国家……里面的所有国民全部都是蒙恩者呢?”

她惊讶了一下:“这不可能。”

“假设一下嘛,”教母兴致勃勃地张开双手,邀请明蒂融入她的猜想,“如果真有这么个国家,先不说需不需要,他们抢夺热兵器生产制造权的积极度一定最低,甚至会因为自身曾经的强大,不愿参与局势的变化而闭锁国门。”

年轻的萨瓦多低下头思考。

“遗憾也就在这儿,如你所说,这不可能。”她挺腰坐起身,拿着古典杯的手指正对明蒂的鼻子,“王廷也很清楚,这种由他们委派,由冰山会馆出面强行促成的垄断局面僵持不了多久。

“遥望谷(奥尔梅克)、多米努斯伊斯卡(兆沙)、修瓦澳穆(雨林)甚至是霍波尔(顶沼小国),各地各国,所有人都对砂楼军工厂的创举虎视眈眈。而且,据我所知,工厂火枪的各式仿制品、走私品……可在市面上流通不少。”

明蒂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变化,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裙摆:“您的处境很危险。”

教母笑了,显得有些意外。她放下酒杯:“我的处境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融化这块‘黄油’,才不至于压死自己,而是把它变成一盘美味的菜肴。到时候就算这盘菜里炖着我的脑袋,只要味道好,怎么样都行!”

“……”

“开个玩笑,别当真。”她又拿起酒杯,“首先,迪斯特什可以搞定自己联邦内各国之间的交际吗?他已经很久都没出访过其它位面了吧?为什么呢?”

继任者思忖片刻:“因为……王廷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信心?”

“因为没必要。”教母翘起一条腿,侃侃而谈,“他手上攥着底牌,那些联邦内部自治区域的领主绝不敢轻举妄动,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为了在热兵器上分一杯羹,这些人与时俱进地焦灼不已,你猜他们下一步会把手伸向哪?”

“砂楼工厂没有主动权……向冰山会馆?”

“对啦,你很上道。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年轻的继承人显得有点惊讶,“您刚才不是说,我们还不能一块儿做生意?”

卡拉米蒂的笑容变得内敛:“这也的确,所以我今天只是说给您随便听听的,不必放在心上,我蓝眼睛的小姐。”

明蒂低着头,看起来心事重重,教母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畅快地舒了口气,转换了话题:

“你伯父的葬礼上,我和他的儿子迈克斯见了一面。他说,你打算把他送去狄露威姆的拉文斯洛克上学,而且没把任何钱分给他。”

“迈克斯那份钱我一直妥善保管,等到他的成人礼上,我全都会还给他。”她回答。

“噢,所以这是你的打算。”卡拉米蒂边说边从桌子上滑起一把拆信刀,她陶瓷打造的手指捏住刀刃,将刀柄递向明蒂,压低的语气颇为郑重,“如果你有这份意向,却于心不忍,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继承人盯着那把刀,瞳孔放大,额角流汗,甚至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