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七年,十二月。
南渡城中,飘扬的雪花已纷纷洒洒落下。
但即便以雪之白净,也依然掩盖不了南渡城中那焦黑一片的地面,以及地面上那混杂着风沙尘埃的干涸血迹。
血迹有陈旧的,但也有新鲜的,是刚从尚带余温的尸体伤口处流下来的,它覆盖在了那些早就风干的血渍上面,给下面的暗红覆盖上了一层新鲜的猩红。
新鲜的血,总会带来刺鼻的血腥味,尤其是人的血,则更会给人带来一种特殊的感受,或许这里的人们看得太多,早已习惯了,但是法海没有。
他站在一个十字街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一片废墟,只依稀看得出来是条长街,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大雪洋洋洒洒落下,雪与血混合到了一起,融成一片血水,四处漫流。
这里,就仿佛地狱一般。
“我……怎会在此,此地何处?”
法海有些恍惚,他不知发生何事,上一秒钟,他还在金山寺内,打算要去杭州降服妖孽。
但转眼之间,他便已经到了眼前之这宛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温热的血水流淌出来,遭遇寒冷的雪花,它便也变得寒冷起来了,很轻易地便浸透了法海脚上的布鞋,打湿了他的双脚。
法海并不害怕寒冷,但那种鲜血的黏腻感令他不适。
这时,他的耳朵一动,回首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乞丐,身上裹着件和他身材完全不符合的棉衣,半蹲着身子,窸窸窣窣地在一具残尸的身上摸索着。
他的身旁是一个不小的包裹,看样子是用衣服裹成的,里面似乎塞了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很快,他似乎在尸体身上找到了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个被冻得冷硬的大饼子,上面还沾染了不少血迹。
但他却毫不嫌弃,反而如获至宝一般,连血也不擦,大口大口地啃咬起来,看起来像是三天没有吃饭的样子,吃得急了被噎住,便随便从地上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法海叹息一声,若是往日,他见这般情形,定会施加援手。
但今日之事,着实蹊跷。
他再四下望了望,废墟一片,根本不见第二人。
法海拂尘一甩,拭去肩头雪花,走到那正坐在街边啃饼的乞丐面前。
那小乞丐抬头一看,顿时身体一僵,竟麻利地跪下了,脑袋连连磕在地上,哀声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只是饿极了,才敢来这儿寻些吃食……”
法海眉头一皱,手一挥,无形之力将眼前的乞丐托起,温声安抚道:“这位小施主,不必惊慌,贫僧法海,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询问一二。”
法海的声音带着平和宁静的韵味,小乞丐闻声竟真地不再害怕,松了一口气,只是声音仍带着些怯意:“法……法海大爷,小的叫乔二,不叫什么小施主,您要想问什么尽管问,小的只要知道一定不敢隐瞒。”
听见乔二的称呼,法海皱皱眉头,道:“乔二,不要叫我大爷,唤我禅师即可。”
“馋……馋师?小的不明白,要不,还是叫您先生吧。”乔二缩了缩脑袋,依然显得有些害怕。
闻言,法海的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好的猜测,他再问道:“乔二,你明白禅师、施主是什么意思吗?或者,听过这两个称呼吗?”
乔二老实地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法海的眉头锁得更深,语气中多出三分急迫与严厉,问道:“那沙弥、僧人、和尚,嗯……还有罗汉、菩萨、佛祖,这些你有听过吗?”
乔二被法海的声音吓得一抖,然后连连摇头,生怕动作慢一点就得上一顿毒打:“没有,全都没有,从来没听过……”
“法……法海先生,小的就是个乞丐,哪儿见过世面啊!您说的这些东西,小的哪儿能听说啊,您别为难小的啊!”
乔二一看法海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双膝一软,又跪下了。
法海长舒一口气,平复有些汹涌的心情,一挥袖再将乔二托起:“你不必害怕,贫僧说过不会伤害你,刚才所言,不必在意。另外,还有一些别的事要问你。”
乔二连连点头:“您问,您问。”
法海看看四周的一片废墟,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乔二愣了一下:“这里是南渡城啊。”
“南渡城?”法海思索,却无丝毫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