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啦,别来烦我!”
泽罗唉声叹气,旋即他灵机一动,点开k,消除误会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美食,泷嘢的诱捕器。
约莫十分钟过后,三个赛博球机器人把外卖送至厨房,它们井然有序,按部就班。“谢谢,真是辛苦你们了。”泽罗毕恭毕敬地对赛博球机器人说:“慢走哦。”紧接着,他迫不及待,将外卖盒逐个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食物。
百分之九十都是荤菜,泽罗知道泷嘢喜欢吃肉肉,这简直是嘌呤炸弹,尿酸的集中营。倘若不是担忧出门遇到仿生人杀手或赛博疯子的话,泽罗高低得带泷嘢去高档餐厅,负荆请罪,祈求他的原谅。换做其他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泽罗无疑非常珍视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他觉得泷嘢与众不同,毕竟能够起死回生的人类不常见。自从上次在咖啡馆偶遇鸟叶香后,泷嘢似乎完全变了个人,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呢。
望着餐桌上的“满汉全席”,泽罗胸有成竹,他认为只要叫泷嘢饱餐一顿,纵使三千烦恼丝都将会一笔勾销。这不得给泷嘢香迷糊了,看他如何招架得住。餐桌上有顶级原味七分熟的雪花和牛肉、黄金鹅肝酱熟成战斧牛排、黑松露红酒炖牛肉、鱼子酱龙虾鲍鱼浓汤、海鲜刺生拼盘……当然啦,少不了泷嘢最喜欢喝的原子气泡水饮料,一整箱!
万事俱备——泽罗踌躇满志地来到泷嘢的房门前,他兴奋地敲门,喊道:“小泷,我叫了外卖,都是你爱吃的哟!”须臾泽罗如数家珍似的开始大声报菜名,开诚布公,他不相信泷嘢能拒绝美食的循循善诱;毫无回应,有点儿尴尬。
泽罗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泷嘢仍然无动于衷,他以为对方只是想借此羞辱自己——泽罗能做的都做了,他实在是搞不懂泷嘢的心思。泽罗差点急哭出来,热脸贴了冷屁股,吃力不讨好,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友谊考验。
“我还有课要上,前辈。”泽罗柔声说:“如果你饿了记得去厨房吃点东西,顺便帮我照看一会熊猫,拜托了。”他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谢谢!”
泷嘢听见走路的脚步声,旋即是关门声,他侧耳倾听,确认外面没人后坐起身。泷嘢开始反思,一直以来泽罗都对自己非常友善和尊重,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颇为内疚,然而即使打死泷嘢他也不会主动认错道歉,那样多没面子啊。无论如何,泷嘢要么刚愎自用、冷战到底,要么借着泽罗给的台阶就此翻篇,既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又能顺理成章……
说实在的,泷嘢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与其说他在跟泽罗赌气不如说是在跟自己较劲。
鸟叶香估计根本就不喜欢泷嘢,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弄清楚真相。尽管如此,泷嘢依旧对鸟叶香念念不忘、相思成疾,完全属于个人的一厢情愿,他恨自己优柔寡断,缺乏勇气,像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失恋。
更糟糕的是,真相对泷嘢的打击,他不相信自己的体内存在所谓的“上帝细胞”,也许只是一个谎言。
泷嘢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他透过猫眼窥探外边的情况,确认泽罗不在方才轻轻把门打开。泷嘢看见门把手上挂着那副泽罗送给自己的VR眼镜,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儿把VR眼镜丢进垃圾桶里面,但是转念一想,这种行为未免过于幼稚,得不偿失。于是乎,泷嘢深吸一口气,他竭尽所能地试图平复心情,以免意气用事。
不必管它。泷嘢放任VR眼镜挂在门把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生怕引起泽罗的注意。泷嘢有种不敢面对泽罗的羞愧感,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中的荒谬时,尴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死要面子活受罪。人类自以为比其他物种聪明,隶属万物之灵长,却一次次重蹈覆辙;正所谓,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从不吸取任何教训。可叹,可悲。泷嘢毕竟是一介凡夫俗子,他像大多数人一样都会犯傻。说和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常言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几分钟后,泷嘢来到厨房,他看见餐桌上确实摆放着丰盛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味儿。泷嘢走过去,他不敢相信泽罗真的愿意慷慨解囊,只为让自己开心。这种令人感动的行为加剧泷嘢的歉意,他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下一秒画风突变,只见他抓起战斧牛排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诚然,在美食面前一切解释都显得矫情且苍白无力。
一种近乎兽性的本能驱使泷嘢摒弃繁文缛节,他赤手空拳地抓取餐桌上的食物,贪得无厌地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大口大口地加以咀嚼,边咽边吃,前仆后继……假使换成鲜血淋漓的内脏泷嘢估计也照吞不误,他的嗅觉和听觉变得异常灵敏,血流以及心跳加速,肾上腺飙升。就在泷嘢进入忘我之境时,一个玻璃杯不慎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似警钟,猛然把他从茹毛饮血般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泷嘢眨了眨眼睛,他望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感到既恐惧又惊愕,意识到自己体内可能栖息着一个不可名状的恶魔。泷嘢大步流星地跑到水槽边,他近乎偏执地用左手扣自己的喉咙,试图将吃下去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
糜烂的呕吐物黏乎乎、湿哒哒,而且混杂着一股刺鼻的胃酸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泷嘢只觉毛骨悚然,他刚才就像是一头野兽,一个嗜血的怪物。怎么回事?泷嘢暗忖,难道鸟叶香说的句句属实,他体内果真存在环状DNA三体细胞?泷嘢姑且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无法接受。存在病毒式的缺陷……鸟叶香的话语反复出现在泷嘢的脑海中,乃至他心烦意乱。
泷嘢冲掉水槽里的呕吐物,洗了把脸,温热的自来水并没有凉水更容易让人保持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咒骂几句,用双手捂着脑袋、踱来踱去。如果到医院做全身检查,万一证实了鸟叶香的猜测,那么泷嘢估计危在旦夕,若被千禧城警局或IMTC高层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泷嘢打开一个橱柜,找到黑色的垃圾袋,然后把餐桌上面的残羹剩饭统统倒进其中。他准备“毁尸灭迹”,绝对不能让泽罗看见这一切,发现自己的“罪行”。
塞满两个垃圾袋,垃圾袋鼓鼓囊囊的,泷嘢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垃圾桶,那个垃圾桶太小,放不下这些东西,于是他只好拎着两袋垃圾走出公寓;泷嘢进入电梯,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自己,谢天谢地。
到了楼下,一个孕妇拉着一个男孩匆匆走进电梯,尽管他们没有怀疑泷嘢,但是泷嘢已经汗流浃背,他冲出电梯健步如飞地前往公寓大楼外面。公寓大楼外面天寒地冻,满是积雪,晦暗的苍穹星星点点地降下毛毛细雪,西北风怒吼。泷嘢跌跌撞撞走在白茫茫的积雪上,步履维艰,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公共垃圾桶就近在咫尺,大概靠近安保室。
泷嘢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神经紧绷,丢个垃圾愣是让他给整出杀人犯的感觉。终于,泷嘢抵达公共垃圾桶,他打开垃圾桶的绿色盖子,铆足劲依次把两袋垃圾丢进去,然后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无人,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折回公寓大楼。实际上,一举一动安保室旁的监控全都“记录在案”。
再次走进电梯,泷嘢拂去身上的积雪,他哆哆嗦嗦,忍不住打了个战栗,忽然冒起鸡皮疙瘩;泷嘢回到4092号公寓,立即迅速把门锁上,他唯恐有人在身后尾随跟踪。
泷嘢瘫坐在沙发上,他失魂落魄,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千千万万的思绪接踵而至地涌入泷嘢的脑海,使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眼冒金星。如果卡西乌斯桥事件中那辆公交车上无人生还,为何媒体不报道呢?
泷嘢试图回忆那天的情形,大脑却一片空白,昏迷后的一切他一概不知,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见。有人说,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泷嘢也没有灵魂出窍的记忆,这是不是证明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灵魂?为了真相,泷嘢开始搜寻相关报道,但是新闻都没有公布遇害者的名单,警方声称是为了保护受害者的隐私以及防止他们的家属受到骚扰,抑或是报复。
听起来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