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刘康第一次将心中想说的话语说出口,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感到后悔了,自觉失言,担心他一时的冲动会给家族和公司带来损害,刚想说些什么蒙混过去,却见季怀臻蓦地笑了,只是笑容中夹杂着几分苦涩。
季怀臻的声音很轻,轻到刘康勉强才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您多虑了,我只是心中感到有些愧疚罢了……”
愧疚?
刘康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怀臻,他不知道季怀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季怀臻和宁淮一个真少爷一个假少爷,一个被普通人家养大,一个则是被宁家的掌权人养大,两者间的利益纠葛,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是水火不容的立场才对吗?
“您……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刘康没忍住出口问道,他有些紧张地攥住手心,指甲陷入肉里,等待着季怀臻的回答。
季怀臻沉默半晌,并未回答刘康的问题,很快他的面色就恢复了平静,声音冷淡:“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宋先生刚才那种反应的原因,当然,您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勉强您,只是这样一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找到答案,您看呢?”
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绕不开去问宁家人,但刘康担心季怀臻去问他们的话,会被他们给误导,原本宁淮就占了季怀臻的身份,季怀臻心中没准就怨恨着宁淮,要是对方再被加以误导,那宁淮要受到的苦难就更多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康看着面色平静的季怀臻,还以为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总觉得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哀伤与难过,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将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话问出了口:“你回到宁家这么久,应该能发现他们家、尤其是您的亲生父母对待阿淮的态度吧?”
季怀臻轻轻点了点头。
刘康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那你知道阿淮为什么不离开那个家吗?”
“为什么?”这也是季怀臻心中一直感到好奇的问题,他迫切地想从刘康口中得知答案。
“因为他走不了。”刘康一字一句道,“阿淮一开始进入集团,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不浪费他自身的天赋,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替上了年纪的宁爷爷分忧。”
季怀臻惊愕,上次他从宁淮口中听到对方喜欢悠闲的生活,却从没去思考过对方如果真的想过这种生活,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表现的普通不起眼、从而不进入集团。
刘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原本他是不打算由他的嘴里说出这一番话的,可是眼下宋安生醉的睡了过去,而自己一旦开了个头,想起宁淮往日受到的委屈,就再也止不住话头:“原本我一个外人,是不应该知道盛灵集团内部的事情的,但偏偏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盛灵集团内部纷争不断,尤其是英叔和珍婶,他们原本在宁家的关系就不怎么融洽,进入集团后,作为宁爷爷唯二进入集团的孩子,他们之间的争斗是越来越激烈,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宁爷爷也是因为他们之间不休的争斗才迟迟不肯从董事长的位置退下来。”
季怀臻暗自思忖着,或许宁老爷子就是因为担心他一旦退下来后,盛灵集团会在宁以英和宁以珍两人的争斗中被毁掉。
刘康继续说道:“阿淮是宁爷爷一手养大的,他心疼宁爷爷,所以他才会展现自己的天赋,就是希望能够帮到宁爷爷,否则他完全可以每天混吃等死,就凭宁家的财力,养一个他绰绰有余。”
季怀臻神情凝重,将刘康这一番话牢记在心中,接上了刘康的话头:“可是他没有,是吗?”
“是的。”刘康点了点头,“阿淮从小在宁爷爷身边长大,你或许没看出来,其实阿淮的性子是有些自傲的,他一直认为他是个十分厉害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在他十二岁那年进入集团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天赋为宁爷爷分忧。”
“我不知道阿淮在集团里经历过什么事情,但自从阿淮进入盛灵集团,我就发现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有一段时间就连跟我和安子相处的时候都不怎么爱说话。”说到这时,刘康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激怒了,给自己倒了好几杯红酒,几乎每一杯都是一口饮尽。
他脸上泛着一层薄怒,借着酒劲,几乎是吼着跟季怀臻说道:“你知道吗?阿淮小时候真的很可爱,软乎乎一个,但他就跟个小话痨似的,话特别多,我和安子每天都要被烦得不行!可是不搭理他还不行,一不搭理他就要发脾气,更重要的是,我俩明明比他大两岁,却都打不过他!”
似乎是想起了小时候小霸王似的宁淮,刘康用酒杯敲桌子敲得梆梆作响,大声说道:“但就是这样的阿淮!原本因为一些事情就变得有些安静了,可进入集团后,更是雪上加霜,直接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季怀臻心想,或许刘康口中的“一些事情”,指的就是宁淮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情吧?
想到这件事,一想到自己从小就被宁老爷子暗中培养着,可宁淮却被敬重的宁老爷子当做挡箭牌养在宁家,他就忍不住难过。
从前他只看到了宁淮人前的光鲜亮丽与成绩,可却没看见过对方背后的心酸。
就这样他之前还埋怨过宁淮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是他错得离谱。
刘康喝着酒:“我想知道阿淮在盛灵集团里经历过什么,所以我尽可能的去调查过。”
忽的,他自嘲一笑:“可是我太没用了,什么有用的也没调查出来。我只知道——”
“阿淮进入集团后,跟英叔和珍婶之间的斗争似乎越来越多了,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
刘康抹了把脸:“我不知道宁爷爷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磨练阿淮还是什么,但他并未出手阻止英叔和珍婶,阿淮是自己解决这些麻烦的。”
“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刘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桌面上,打湿了做工精致的桌布,大着舌头嚷道,“我连阿淮什么时候产生了离开的念头都不知道!”
“离开?”季怀臻一惊,想起刚开始宋安生还清醒时自己和对方聊到宁淮的想法时,对方那句“当然有想过啊!”,难道指的是宁淮产生过离开宁家的念头?
季怀臻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但刘康似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说着话:“阿淮第一次离开家,是因为跟宁爷爷爆发的一次争吵,他什么准备都没做就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