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哦了一声道:“难怪,我看她的言行举止,和一般的太太不大一样。”
薛太太道:“哪是什么正经太太,一个正得宠的小妾罢了。他家王师长是督军面前的红人,大家免不了巴结巴结她。云珠,我告诉你,这些事情啊,你也要懂一些,以后在场面上,才能应付得过来。”
薛太太一门心思培养女儿当名媛阔太太,说起这些事情来,就跟老学究喜欢掉书袋一样。
云珠沉着脸道:“妈,你要再和我说这些,我下次再也不陪你出来了。”薛太太笑道:“好,我不说了。”
不过薛太太转念一想,不知道王师长和陆树铮交情深浅,小飞燕的话也不一定可靠,还得再打听打听。
母女二人跨进家门,天已经黑了。小翠手里扬着一封信对云珠道:“小姐,有你的一封信。”云珠道:“哪里寄来的?”
小翠道:“向时英小姐从南边寄来的。”小翠颇识得几个字。云珠道:“太好了,快给我。”接过小翠递过来的信,回到自己屋子里,云珠拆开信封,只见信上写道:
云珠:
近来可好?替我向伯母问安。
回到家里,诸事繁杂,心情抑郁,中国大家庭的种种冲突,相信你能了解和体会。
我刚到家,所谓的“亲戚们”便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对我那可怜的母亲实施“轮番轰炸”,说什么女孩子就应该安分守己,不应该到那么远的地方求学,什么学得再好也是为婆家学的云云,气得我当场就和他们辩论起来。
若不是顾念母亲,我早和他们撕破脸了!他们沉沦,便不允许别人上进,他们睡在铁屋子里,就不允许别人钻出来!一群张牙舞爪的螃蟹!真是可恨极了!
母亲固然是心疼我的,可她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旧式妇女,没有冲破黑暗的勇气,不能坚持到底,有时候也会糊涂起来。
我常常想,若是我父亲还在,该有多好,父亲是很开明的,我求学的种子,就是父亲小时候在我身上种下的。云珠,我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抗争到底!
我的那些可恶的亲戚们,给我母亲“献了一计”,说是停止对我的供给,把钱省下来以后当嫁妆云云,我母亲好像有一点动心。
因此我当务之急,就是要争取经济独立。我自然知道我一个弱女子,想要经济自主权,当然是千难万难。不过世上的事情,倘若不去试一试,又怎能知道不行呢!
云珠,近来我在家里左思右想,我现在能做的,无非教课而已。听说京师的阔人们热衷给少爷小姐聘请家庭教师,钟点不多而报酬颇高,足以解决学费及生活费。
劳烦你帮我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人家?若是有的话,我过完年即刻进京筹措学费,这个死气沉沉的大家庭,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很想念你和碧薇,期望早一些见面。
另:云珠,须知现在的女子为了争受教育的权力,也要头破血流。你有受教育的机会,而且资质甚高,勿要珍惜,切莫虚度时光。寒假在家,不要尽顾着打牌听戏,学习要紧。
内中有一封给碧薇的信,为了节省邮寄,托你带给她吧!
时英
民国十三年
一月三十一日
时英对于云珠,从来就像长姐一般的呵护,殷殷叮咛,跃然纸上。云珠接着这封信,暗暗打算,时英若是下个学期的学费凑不齐,自己向母亲说明,借一些钱给她肯定没有问题。
可是时英那么要强,恐怕不会接受。要是如时英所说,到阔人家里去当兼职家庭教师,那就更不妥当了。阔人家里面的咄咄怪事,时英哪里看得惯。云珠左思右想,觉得此事很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