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声,沉阙左肩被划出一道巨大的裂口,陈桂刚好正对着,血全喷到了她脸上。那一瞬间,天地都变成了猩红色。她是最怕血的,可这一刻,她竟呆若木鸡,毫无反应。这震惊并不只来自于沉阙的受创,而是她竟然感觉到,沉阙的血,是冷的!如腊月寒冰,冻得彻骨。
沉阙败下阵来,半跪在地。九连环知他大势已去,轻蔑一笑,执着剑,徐徐逼近,悠然道:“沉阙,你若识趣,便道明你的目的,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你若不识趣……”他眼中阴霾尽现,“我们风烛堂折磨人的手段,定然叫你毕生难忘。”
沉阙痛苦地拧着眉,一语不发。
九连环再次举起剑,陈桂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沉阙面前,哭喊道:“你别杀他,我带你去找曲虹剑!”
九连环笑得轻浮:“陈少主,你堂堂铸剑传人,我自然不会伤你分毫。但是留着这小子……”他杀气腾腾地望着沉阙,“只怕是夜长梦多。”
说罢,剑光逼近,陈桂紧紧抱着沉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杀戮并没有到来,打斗声又再次响起。
她疑惑睁眼,见群青已不只何时出现,横在他们与九连环之间。她一边拼杀,一边朝陈桂吼:“快带门主走!!!”
她猛然醒悟,一骨碌爬起,扶起沉阙就跑。
因为受伤,沉阙行动缓慢了许多,但总算还能跟得上她的脚步。一路,他血流如注,她帮忙捂着伤口,冻得手都发痛。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出了风烛堂,一匹马正原地候命,二人纵身上马,扬长而去。
她挥动马鞭,带着哭腔,抽抽嗒嗒道:“没事的沉阙,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提香草堂找薛回春,他一定能医好你的!”
沉阙整个人都伏在她背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感觉他在摇头。
他气若游丝道:“不用,回客栈,服下固元丹,便好了……”说罢,便昏死过去。
她再不敢怠慢,大呼一声“驾”,朝客栈的方向去。
到得客栈,将沉阙扶回房间,她庆幸自己力气大,搀扶一个大男人不在话下。将人安置在床上后,她便翻箱倒柜地寻固元丹,最后在一抽屉里寻得。
沉阙已经昏迷不醒,怎样都无法将丹药吞下去。她一时心急,将固元丹含在口中,口对口哺喂给对方,一点也没想到男女有别。好在药成功咽下去了。这固元丹果然是奇药,不过片刻,对方的身体渐渐回温,血液亦不再那么冰冷。又过得一阵,血自行止住,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出去找伙计讨了桶水,以及纱布之类,先给自己洗了把脸,而后细细帮沉阙清理伤口,再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见对方脸上也狼狈得很,便将毛巾伸了过去,却被面具挡住。她准备将其摘下,犹豫片刻,还是收了手,只绕开面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擦拭。
这人平素都以面具示人,定是有难言之隐,她未经过同意,擅自取下的话,实在冒犯。往日瞧这人,注意力都在面具上,这一刻倒是得着机会细察他五官。不留意不知道,这人模样其实是俊的,眉是眉,眼是眼,嘴唇精致纤巧,有些女气。若他是个女子,必定容貌惊人吧?
这么想着,她又发现毛巾拭过之处,均染上了胭脂,而胭脂下的肌肤,乌青似铁,毫无人气,若不是他呼吸平稳有力,看这面色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将死之人。
这一发现让她疑惑,但这并未让她产生过多怀疑。忙了大半夜,她心力交瘁,昏昏沉沉伏在榻边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动静。她迷糊睁眼,见沉阙已然醒过来。
此刻已是黎明破晓时,些微晨光落在他脸上,晦暗而脆弱。她眼一下又红了,见他想起身,连忙摁住他,急切道:“别动,你伤得很重。”
沉阙不再强求,虚弱地望着她。
“我去给你拿杯水。”说着,她拿来水小心地给对方服下。
清水入喉,沉阙感觉舒爽了许多,目光亦找回一些清明。他第一句话就问:“你没受伤吧?”
他都这样了,还挂记着自己。陈桂眼泪一下迸出眼眶,拼命摇头。
“血鸦呢?”
她指指一边,鸟儿正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
沉阙放了心:“如此就好。”而后见她哭得凄凄惨惨的样子,扯起一抹虚弱的笑,“怎么这么爱哭?”
她眼泪都滚到了嘴里,心里有万语千言,说出来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是我要找曲虹剑的,是我害得你……”她说不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沉阙抬起手来,帮她试泪:“有什么对不起的呢,都是我愿意的呀。”
她勉强止住眼泪,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你待我也很好啊。”沉阙一脸理所当然,“若不是你,我怎能求得固元丹?”
“那不一样!”她一个劲摇头,“求固元丹又不用拿命来拼。”
“可是固元丹真能救我的命。”沉阙道,望着她的眼神分外温柔,“你难道不曾疑惑,为何我的血是冷的?”
她的确是疑惑,可是人家的事,她又怎好意思去问。
沉阙缓缓道:“少时好高骛远,为练就百毒不侵之身,以身试药,尝百草,服百毒。最后终于得偿所愿,可体质却大受折损,大不如前。余毒汇于体内,引发阴寒之症,习武之后靠内功修复了些许,但终究顽疾难除。虽然此症不至于要我性命,但发作起来,感觉等同要命。我用了许多药,效果甚微。听闻固元丹可医百疾,故来京城找薛回春。所以,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命。”
他这一番解释,总算是解了她的惑,她道:“所以你买胭脂是为了……”
“为了见人。”他笑笑,“阴寒之症发作起来,面色同死人一般,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怪吓人的么?”
他说得轻松,却叫她更难受了。她又问:“那你戴面具,也是为了遮丑?”
沉阙不咸不淡地答:“算是吧。”
她沉吟片刻,忽然没头没脑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学功夫?”沉阙奇怪。
“会些功夫,我便能自保了。若不是我拖你后腿,你也不至于此。”
沉阙笑得无奈:“我看你武学天分,不过尔尔。你放心,我不是说过么,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保你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