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宫墙之上。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第二排，则是刘肥、刘如意、刘恒、刘建、刘友、刘恢这些皇子，以及脸如白纸的刘乐和扶着她的张不疑。
吕雉自顾自说着：
刘邦无奈，似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微微摇头，视线渐渐凝滞在手持拐杖，死死盯着他的吕雉身上。
渐渐地，一曲终了。
吕雉顿了顿手中拐杖，虽然是在大声训斥刘盈，脸上却没有丝毫悲喜。
“太上皇归天了……”
“你争取多活几年，替我多看看这大汉，好把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虽然戚姬已经不再年轻，但此刻翩然起舞，舞姿依旧冠绝天下，也难怪刘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想要看一看这段绝美的舞姿。
但他错了。
“嗯。”
漆黑的夜色中，刘邦模糊的眼睛里隐约看到许多身影，那些身影似乎和记忆里无数个身影重叠、分离……
他没有明白，但有人懂。
“都在啊……”
于是，戚姬踏地而歌，手舞足蹈。
刘盈笑着说道：“是爹的帝国。”
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入站。
描述的是男人在向女人求爱，男人说这世上美女如云，但我只喜欢你一个……
“但千百年之后，必然还有人记得乃公，记得我的丰功伟绩，记得我的伟大帝国，记得我的一切……”
但他的愿望落空。
长安北站。
那就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所谓的身体不好，究竟意味着什么……
吕雉点点头：“这样才对。”
此刻簇拥在他身边的不只有刘氏亲族，还有闻讯而来的官员勋贵，以及自发换上孝服的长安百姓。
“太上皇归天了……”
他的眼睛微微转动，有气无力说道：“去、去长乐宫……”
……………………………………
“如果真有来生，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嫁给他！”
似乎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轮椅上的刘邦缓缓抬起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人山人海。
林林总总，人数过千。
从南极的企鹅，说到北极的白熊……
他从戚姬和刘邦的神情中，突然明白了俞伯牙为何会摔琴谢知音了。
他此刻格外盼望能够看到的一个画面，渴望能够在车厢门口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精神矍铄的向他走来。
其实到了她的这个年纪，对于生与死早已经看的很淡。
从黄昏说到深夜，又从深夜说道黎明。
“况且，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他既然想回沛县，你能拦的住？”
刘邦却突然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孩子……”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第一次，是人的心跳停止的时候，呼吸消逝，这是生物学上的死亡……”
如果可能，他愿意就这么在刘邦的注视下说上一天，一月，一年！
但可惜不能。
即便是死亡比明天更早到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爹！”
他的目光越过刘盈，看向身后：“还有你，你们，不准哭，都给乃公笑……”
“怎么还没来？”
喋喋不休。
刘盈不再言语，只是眼眶中满是泪水。
听着听着，刘邦的神情变得舒缓。
她此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妪！
“别让我看见你悲伤的样子，乃公不喜欢……”
刘邦轻声呢喃，只是不知在说夕阳之美，还是戚姬舞姿之美，亦或是二者兼有。
毕竟长乐宫是大汉皇宫，是天下的中心，而他是大汉皇帝，自然不能如刘太公那般薨逝在新丰城，这是规矩，也是一个皇帝最后的体面。
刘盈心烦意乱的转过身，高声呵斥：“谁再敢哭出声，立刻拖出去！”
吕雉泪如泉涌，点点头：“好，到时候你你记得早点找到我……”
上午十点二十。
毕竟，她的一生很精彩，而且没有遗憾。
他抬头凝视着刘邦，只见他似乎比自己印象中的又老了几分。
但那又如何，这支舞，她只想永远都没有停歇的一刻！
刘盈在心中长叹。
刘盈咧了咧嘴角没有说话。
………………………………
刘邦只是不断喘息，没有言语。
从西伯利亚的土豆，说到新大陆的小麦、大豆……
“明白了吗？”
“不过你爹这个人长得就不好看，你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皇帝！”
“第三次，则是永远没人记得你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刘盈看了看月台上的时刻表，满是焦急的走来走去。
然后，是一辆轮椅。
刘盈泪流满面。
他坐在这里看着夕阳已经很久了。
卢绾的话虽然很婉转，但大家其实都明白一件事。
“当年你们外翁在老家和人结仇，不得已举家搬到沛县，来给吕家接风的当地豪杰有数百，可你外翁一眼就看中了你的父亲，非要让我嫁给他……”
尤其是躲在人群最后面的刘炎，他更是泣不成声，如果不是被身边的刘启和刘德扶着，只怕顿时就要跌倒在地上。
刘盈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
“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毕竟他们都收到了卢绾打来的电话，说是刘邦身体似乎不太好，想要回长安休息……
渐渐地，哭声一片。
“况且你不是说过吗？”
这应该就是当初老刘路过戚姬老家的时候，撩拨戚姬的那首情诗！
果然，她作死的天性谁也挡不住……刘盈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脑补了一段老刘和自己老娘以及旁边跳舞唱歌的女人之间凄美的三角爱情。
刘乐抽泣着轻声嘟囔：“假话。”
刘盈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受穷、受累，担惊受怕！后来他还给你们找了好几个小娘，整日里气我……”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终于，他的脑袋垂下不动，胸膛也不再有丝毫的起伏。
远处，钟声飘荡。
丧钟，为这个开创了一个崭新且无比强盛帝国的男人而鸣响！
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轮红日跃然而出。
天亮了。
但刘盈觉得，自己心中的太阳永久的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