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按照丝绢所写,依据柔然发音应当是名叫“哥金”的将军,又是自己与梁大哥合力勒杀的。
花木兰想到此处,看着怀中的已经熟睡的幼儿,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抹去泪水,将婴儿背在背上,把捆绳绕着胸腹扎紧。随后她命令“木兰骠”跪下,然后自己奋力拖起女子的尸体,将其移至马背上。
花木兰牵着“木兰骠”,走回方才激战之处,恰好见到黎延晖肩扛着柔然将军尸体朝自己走来。
被黎延晖扛着的将军头颅两侧正在滴血,落在地上形成一条滴沥的血线。
黎延晖从怀中摸出一个染血的布包,乐呵呵地递向花木兰说道:“两只耳朵,我与花兄弟各分一个吧,咱俩合力击杀的,当大哥的不能私揽全功。”
花木兰摇摇头,神情忧伤地将马上女子与柔然将军的渊源叙说一番,然后侧身向黎大哥示意背上的婴儿。
黎延晖听完后长吸一口气,叹道:“唉,国逢战乱,疆场乃死生之地,天意如此,只是苦了这母子啊。”
接着他继续说道:“此战摧枯拉朽,除去侥幸逃脱的柔然人和脱缰四散的牲畜,其余斩俘,计有数百。”
“然而此地并非柔然大檀可汗所在,我军打扫战场后仍须深入大漠,继续寻战柔然主力。”
黎延晖用力向上抖肩,将稍微滑落的柔然将军尸体移回重心平衡点,然后说道:“拓跋可汗有令,将柔然贼寇的尸首在此营中央处堆叠成塔,以震慑柔然人,使其再无胆魄与我大魏为敌。”
花木兰眼神凄苦地望向她的黎大哥,忧伤地说道:“这两人是夫妻,又有年幼小儿,本应父慈母爱,一家和睦。”
“此番他们皆惨死在两国交战中,留下我身后这个可怜的孤儿,如若将其父母抛尸荒野,我花雄实在是于心不忍。”
“不如大哥和我一起动手,就在此地草作一处埋尸地,将他二人一并葬了,不知黎大哥意下如何?”
黎延晖闻言并不犹豫,爽快地说道:“行,有事大哥和你一起担着”。
违抗军令,私埋敌国尸体,一旦被发现,就是死罪。性情豪爽、视花木兰为异姓亲人的黎延晖,显然不在乎重罪的后果。
两人悄悄寻得一处柔然帐篷,将两具尸体拖进去后便开始匆忙挖坑。柔然并不农耕,营地里寻不到锄头、铲子,两人只好刀剑并用,简单刨出一个浅浅的合葬坑来。
将尸体拖进坑中并排摆好,花木兰还将两片丝绢分别放在二人的胸口衣内。然后两人再次合力覆土,又用刀剑拍实,垒出一个浅坟出来。
黎延晖在帐外寻得几块石头,叠在坟前后,花木兰说道:“不拜敌将,我想拜拜同为汉人的这名女子,也算是为这孩子给他母亲送行。”
黎延晖点头应允,花木兰将婴儿抱在胸前,两人一齐依照北魏之礼拜完死者后,依次走出帐外。
等到花木兰走到马旁,翻身上马后,黎延晖从怀中掏出火折,点燃一把干草后,将埋尸的帐篷点燃后也上马离去。
当两人并驾齐驱时,黎延晖望着帐篷腾起的滚滚浓烟,问道:“花兄弟,背上的孩子怎么办?”
花木兰明白黎大哥的意思,一旦这孩子被发现是柔然后人,依军中的做法,不是当场砍死就是投水淹死。
他们刚刚偷埋了敌人的尸体,如今又带着这个累赘,如果被发现,两个人都逃不了死罪。
“可以假说这是盛乐故都被袭时,被掳掠到柔然的我朝子民后代。”
“我大魏可汗乃天下雄主,鲜卑和汉人在其治下通婚融洽。此子样貌酷似鲜卑与汉人混血之后,如此说法,并无破绽。”
“好”,黎延晖大赞道:“花兄弟果然是仁义善良,我黎延晖没有看错人。”
“等遇到押解柔然俘虏回平城的队伍,我们将此儿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军中兄弟,送回大魏后,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收养吧。”
“嗯,多谢黎大哥,花雄感激不尽。”
“嗨,何哉,谢甚?”
“哎哟”……马上的黎延晖乐哈哈地试图抬手挠头,却因为扯动肩头自己简单包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花木兰见此,既好笑又担忧。她碍于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不好意思表露出对黎大哥受伤的关怀之情。
而黎延晖久经沙场,深知流血挂彩本是常事。所以他不会将这点伤势放在心上,更不可能贪生怕死,希望军中同袍兄弟对负伤的他特别看待、悉心照料。
“大哥既已负伤,咱们须得赶紧寻到军医敷药包扎。来日再有袭战,花雄当冲锋在前,为大哥开路。”
“好啊”,心想到经此一战的花雄小兄弟,必不会再如初登战场一般无所适从,黎延晖假装乐意应许,以鼓励这个让他心生欢喜的军中兄弟。
日暮西山,战马嘶鸣,被纵火焚烧的柔然营地中硝烟四起。花木兰和黎延晖快马加鞭,追上正在重新集结的北魏大军。
前方,更多的恶战正在等待他们。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中原与北方民族的冲突和融合,还需要很多很多岁月和血泪。